“杨义,等等我,我娘给我做的鞋太大了,老是往下掉”,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儿沿着林间小路,一颠一颠的往山下跑,试图追上前面大一点的男孩儿。
仲夏的午后阳光很是刺眼,树荫下的杂草上却还挂着露珠,踩的发硬的土路愈发湿滑难走,落后的小孩儿最后干脆把鞋拿在手里,跟着大孩子一前一后跑出了山林,闯入炎炎烈日之中。
霎时,热气笼罩全身,仿佛能感觉到水汽从地面升起,顺着衣袖钻进身体里。
跑在前面的杨义停住脚步,转身催促道,“杨云,你快点儿,怎么跑起来像个丫头,杨远他们肯定早到了,都怪你吃饭那个慢,一会儿去晚了抓不到螃蟹,晚上吃啥?”
等到杨云加快脚步跑到近前,两人继续朝河岸边跑去。
结果杨义人刚到河边,就听着有人叫他的名字,“杨义,你要是能一猛子扎到我这里来,今天我抓的螃蟹全都给你”。
离河岸不远处,一个小脑袋漂在水面上,冲着刚跑到的杨义喊了一句。
“杨坚,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杨义顾不得和其他小伙伴打招呼,三两下脱了个精光,一步跳到岸边的矮石上,双脚再一用力,一头向河里扎去。
杨云看着杨义在空中划出的弯弓,估摸着至少要三丈之外才能冒出水,一准儿赢定了,刚要拍手鼓掌,却听河中传来“噗”的一声响。
再看杨义,居然贴着水面滑了出去!
“哈哈……”,河岸边响起孩子的暴笑声,还在水中的杨坚更是笑的趴在了河里。
“志武,你去看看杨义,呛水就麻烦了”,这里面年龄最大的志文吩咐他的弟弟去将杨义扶起来。
杨云也赶紧跟着志武来到杨义的身前,才发现河水怎么这么浅,刚刚够的上小腿。
“杨义,你没事吧?”,杨云问道,再看杨义的肚皮前身,就像刚褪过毛的猪一样,布满血痕。
幸好平时他们往河里跳时都要交叉胳膊护在脸前,不然鼻子都有可能磨平。等到被志武和杨云扶到岸边,杨义脸上刚刚摔懵的表情已经不见踪影,山里的娃摸爬滚打是常有的事,特别是杨义,出了名的皮糙肉厚,这点伤基本上是家常便饭。
杨义一抹脸上的河水,指着杨坚的鼻子破口大骂,“杨坚,你个王八蛋敢阴我!”。
“还不是你自己蠢,看也不看就往下跳,哈哈……,你练的是水上漂的功夫吗?这一手绝活可俊的很啊,啥时候传授给我们呗?”,杨坚的话又引来一片暴笑。
“有种你别跑!”,杨义发了狠,冲着杨坚就扑了上去。杨坚可知道自己的力气没有杨义大,转身往河对岸跑去,平时和杨坚关系比较好的杨远赶过来想拉住杨义,结果一个没站稳抱着杨义跌倒在水里。
杨征是杨义和杨云的邻居,眼看杨义要吃亏,也加入了战斗,四个人按头抱脚在河里扭成一团,水花四溅。
这几个人餐前饭后,争桌子抢板凳都会打一架,杨云也没有去凑热闹的意思,转身问旁边的志武河水为什么变的这么浅。志武还没有说话,旁边的杨勘兴奋的比划道,“昨天夜里山上发洪水了,冲下来许多的泥沙将原来采沙留下的沙坑都填的溜平,所以水才变这么浅”。
“那杨坚怎么能潜在水里?”,杨云不解的问道。
“杨坚来的早,在河底下扒了个大坑坐在坑里,只露个脑袋在水面上,好让别人看不出河水变浅,这小子还想骗我往下跳来着,我才不上他的当”,杨勘得意的说道。
过了一会儿,水里的动静消停下来,几个人都回到岸边,杨义还兀自愤愤不平的说道,“杨坚,今天的帐还没完,以后有你好瞧的”。
杨坚还是笑嘻嘻的挥了挥拳,说道“怕你不成,有种再战三百回合”。
杨义也不去理他,天时不早,大家也闹够了,有的去收回早先下到河里的笼子,有的开始去岸边石缝里碰碰运气,抓个螃蟹小虾什么的。杨义、杨征和杨远背着竹筒往下游走去,过弯处河窄水急,洪水一过啥也不剩,只能顺河往下游走走看看。
杨义一边穿起衣服,一边开始埋怨杨征,“你也不拦我一下,害我吃个大亏”。
“我给你使眼色来着,哪想到你看也不看一下,一猛子就扎了下去。再说志文和志武都在,我也不好出声提醒你,好在我看过了,河里面全是沙子,也不会摔你个头破血流”,杨征脸露愧色,觉着自己挺没义气吧。
杨志文和杨志武是族长的儿子,平时大伙都听他俩的。
不过杨义好像也不在意杨征的不仗义,已经开始捉摸着怎么报复杨坚。
小杨村山下的这条河,周围的乡邻称其为青河,河水通翠,在山谷间由南向北流出一缕蛇形,小杨村就建在某一蛇湾包围的山坡顶上,河是青河,那山当然是青山。全村二十多户人家,全都姓杨,至于是何年何月在此安家也没有人去考究,至少这不是娃子们会关心的问题。
杨义三人眼看太阳将下才顺山路返回,沿北坡而上,刚过山腰有一约一丈多高小山崖,杨征家在崖下,杨云和杨义家在崖上。三家虽然一墙之隔、鸡犬相闻,但是想要串个门也要绕个大圈子。杨征的爹依山崖建了个小炉窑,农闲时会烧制一些陶器,送到城里去卖。
晚上回家前,杨义还是先来到杨云家抹了点草药。杨云的爹在村里做些骟牛骟羊的活儿,也能给畜牲瞧个病,会用些简单的草药。抹完药的杨义回家骗他娘是山上摔的,反正这事也常发生。孩子们回家后,村里人家开始飘起阵阵炊烟,山里人家天黑的早,也没有点灯熬蜡的习惯,大多数时间吃完饭就都上床睡了。
小杨村周边的村子里,几乎都会有一个叫‘二狗’的孩子,但是小杨村没有,因为小杨村有一个私塾,私塾里有一位先生,教这帮孩子读书识字。
第二天是上学堂的日子,天才刚蒙蒙亮,杨义已经起床去山上打柴,还顺带着捞了几把猪草。杨义的父亲常年体弱多病,这些杂事早早的落在了杨义的肩上。背柴回家,早饭刚刚做好,杨义却顾不得吃饭,抄了个饼子急匆匆的跑出了门,全然不管身后的杨离哇哇大叫。
杨离是杨义的妹妹,比杨义小五岁,眼看杨义已经跑没了影,又嘟着嘴回到饭桌前继续吃饭。
杨义的娘也不理会杨离的不满,催促道,“快吃饭,吃完跟杨云一起去学堂”。
吃完饭的杨离跟杨云一起来到学堂,杨云路上还在想杨义肯定又去上山下河了,所以抵达学堂后,看到桌前正襟危坐的杨义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杨义,你今天怎么不等我们一起上学?”
“啊,我一早要去河里放笼子了,怕你没吃饭就没去叫你,一会儿下学咱们再一起下河吧”,杨义扭过头答杨云的话,眼睛却一直向窗子外边瞟去。
杨云来到自己的桌前,开始准备早课,嘴里问道:“今天先生检查功课你准备了没有,你的伤好了没有?”。
“不碍事”,杨义答了一句,眼神又从窗口转向门口,问道,“你来的时候路上有没有碰到人?”
“碰到了啊,大伯他们下地去,怎么了?”,杨云觉察到杨义的怪像,脸上露出询问的表情。
“没啥,就问问”,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杨离早就跑到杨兰和杨秀的桌前,缠着杨秀教她做草编。
不一会儿功夫,学堂里热闹起来,小到七八岁,大到十五六岁,二十多个孩子热闹的像刚捅开的马蜂窝。这些孩子按年龄分成两班,大一些的是甲字班,小一些的是乙字班,甲字班上一天,乙字班上两天,两班交替授课。一是学生太多,先生无法全部照看,另外,山里的孩子大了以后都要帮家里干些杂活,也不能天天进学堂。
“啊!…”,熙熙攘攘的学堂里突然传出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