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秋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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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霜日明宵水蘸空(一)

一霜日明宵水蘸空

长江之上一碧万顷,此时正值入秋时节,更添几番地迥天高。长风拂过,层翻细浪,江上渔舟乘江风,翻碧浪,眉目间豪气干云,大有力搏江风气概。放眼望去,但见数点渔舟,几行白鹭,浮光跃金,秋高水白,红尘纷扰,尘世烦忧,哪还会有半点萦怀?环视四野,苍茫清冷,俯拾便是怀古遗迹,不禁意兴风发,思绪遥想当年魏吴临江,三分割据,彤云泣血,赤兔追风,更发怀古之幽思,浮生之慨叹。前人有赋,将大江形貌,气魄,精魂演绎高绝:大哉长江!西接岷、峨,南控三吴,北带九河。汇百川而入海,历万古以扬波。至若龙伯、海若,江妃、水母,长鲸千丈,天蜈九首,鬼怪异类,咸集而有。盖夫鬼神之所凭依,英雄之所战守也。

江上隐约有琴声,只是这江风万里,波浪和声,造化弄潮,使得琴音成了陪衬。渔人隐约听得琴声传自江中那孤舟之内,但长江乃文人雅士最爱游历之所之一,古今不乏风雅,两岸渔人倒也习惯了琴箫辞赋。更何况这船屡次在江上弹琴,渔民们早当成它是打渔生活的一部分了。只是这船每当渔民想靠近,便扬帆远遁,大家知其不愿露面,也就罢了。有年轻的想追个究竟,却见这轻舟南去奇快,转入山中后即甩开后生,后生们见两岸高崖,所见不过山水,所闻只有猿鸣,四处查看哪有丝毫那舟影子?而屡次三番如此,又与渔人和居民无嫌隙,后生也不再盯梢。而老人更传说这船神灵之处,而不信鬼神言的也说定是个高人隐士,不愿入世的贤人,于是偶尔那船出来弹琴,渔人也不再去打探,时日久了,那船便也不再见人而逃。后来偶尔还能见到那船的艄公,艄公是个白须白发的人,渔人见了热情招呼,那老人却指口摆手,意为口哑,不能言语。指指舱中,双手比划,老渔人们明白了那主人不愿与人见面,也就告诫后生们不要烦扰人家了,逢年过节渔民们还给艄公几条好鱼,大家各享风光,互相无事。

如此光景三年有余,便是大明嘉靖二十年,老渔人郑一堂照旧出船打渔,眼望大江,心想:熟识的乡亲渔民都来这里打,不如我去上游,我这网说破天能有多大,总不至于耽搁了他们的生计不是,我还能多打点也未可知,不过有点浪头罢了,这里近三峡,再大能大到哪里?且我老郑在水里泡了几十年了,水性早泡好了,今日且发把少年心气呢!于是这郑一堂引篙逆江而上,走了有一个时辰,着实不少水路,所至上游却是峭壁两行,人烟罕至,郑一堂望望天,广撒渔网,不料这里本来该是少有人捕捞却许久不上多少鱼来,且打上的鱼却似病恹恹的,哪有江上鲜鱼活蹦乱跳的样子?郑一堂大感诧异,自己在江里长大总认为上游该有更多鱼,只是自己打得鱼足够家里衣食便安于乡里附近江面,今日来却大开眼界了。回到村里已然将天暮,郑一堂见几家乡亲晒网,打过招呼便道:“今天无事去上游去探探,你道怎样,上游的鱼竟是如此,毫不欢快蹦跳,真是奇哉!”说着抖抖桶,一家晒网的名叫刘华的年轻渔人接道:“上游我却从未去过呢,看来就属咱们这里是鱼米之乡啊!祖宗放担子真个拿准!郑老上了多远?鱼量便大减?”郑一堂刚要答话,村子里七十五岁的老渔人冯钟高老远就在院子里道:“老郑啊,怎地上游竟然没鱼了?去年我也去过上游,鱼多得很啊,还打上一条覃龙呢!也许是你撒网撒的不是地方吧!”郑一堂闻言顿有不悦之色:“冯老说哪里话来!我老郑不比你老人经验,好歹也是江边长起来的,如今六十多了怎会撒网还手生?今日去的远着呢,往上游划了一个时辰有余,撒了半天网,怎么收网还是那么点,还不活!”冯钟高到:“一个多时辰?走那么远何苦来哉!上游走半个时辰不到也就罢了,老了老了筋骨还是健壮!让我走一个时辰怕回不来呢!”郑一堂大笑:“冯阿公说哪里话来!这村子谁不知阿公您是打渔一等一的好手段!”乡亲们也跟着哄和,皆道冯钟高自谦,郑一堂一颠双手鱼桶,道:“也算我今天霉运,打到这点小鱼!”那边张家后生柱国笑道:“晚上来我家吃酒,也好给郑老公改改大运!”那张家父子在村里酿酒,常给乡亲便宜,邻里关系相当融洽,郑一堂闻得道:“得嘞!待我送了鱼就找你吃酒!”张柱国一口应下,还招呼冯钟高等人同去,月色渐上,大家欢散不提。

这日后郑一堂也照旧去惯常水域打渔,渔家每日生活虽然不惊天动地,但风浪之中遨游却也丰富多彩,渐渐的郑一堂也把去上游打渔之事忘得干净,每日依旧打渔晒网,吃酒谈天,偶尔还有那怪船哑叟出来弹琴,此时天下算是太平,并没有许多苛捐杂税,渔人的日子过得也逍遥自在。只是几个月过去,大家渐渐感觉生计有些异样。打得鱼出市卖,买鱼的非说他们的不鲜了,说以前他们村子的鱼都蹦的高,欢实的很,最近的鱼拿回去不久都半死不拉活的,有的还怀疑他们给鱼做了手脚。这帮渔人自然不忿,纷纷天地良心地辩驳,老伙计郑一堂拎着网还险些与酒楼伙计打将起来。大骂伙计没良心说话,自己打渔几十年间哪有诓骗谁来,大家好不容易拉开,回到村里郑一堂和几个气盛的还骂个不休,但鱼出水后活的时间似乎短了不少倒也是事实,大家去问年纪最老的渔人冯钟高,冯钟高也眉毛满拧毫无头绪,只是说今晚琢磨琢磨,明天早上再说。第二天早上郑一堂正准备去打渔,忽然后面冯钟高喊住:“老郑啊,等下啊!”郑一堂回身一笑:“冯老今天不打渔吗?竟有空来我家!”那郑一堂家里的沈氏也忙打招呼。冯钟高道:“哪里有空,还不是因为鱼的事!老郑啊,你记不记得你上回去上游打渔?那鱼基本都不动还少?”郑一堂道:“记着啊!那怎么不记得!乖乖,冯老不是要说我们的鱼和上回我在上游打的一样?那是不会,咱的鱼虽然比以前出水翻白得快,但上次那鱼是什么模样?仿佛在水里就不行了,咱的鱼比那强得多!”冯钟高问道:“在上游你可见到许多死了的鱼?“郑一堂道:“那倒没注意,咱们江上不也偶尔见到死了的?”冯钟高道:“我看你上次在上游的事跟我们的鱼的问题必有关联,老郑,什么时候你有空,带我去上次你打渔那里,我要看看去!至于报酬,喏,我刚找张柱国灌得一壶酒!”说罢扔过一个酒葫芦去。郑一堂一把接过了道:“老哥哥客气了,今天午后,待得太阳下下的咱们便出发!”冯钟高道:“好,我上午也不出去了,就在家养养这把老骨头!”说罢道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