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于每天清晨队长给他们开的高谈阔论的早会和夜晚搞气氛的联欢失去了往日的兴奋,她觉得自己变得日益疲惫,每天都像睡不醒一样的疲惫。
队长还会单独给带队开会,排除了队员。
这次出差回到青岛以后,她问优优呢?另一批出差队伍说她病了一场,又打针又吃药,受不了苦,回家了。
青岛的顾客好像就没有临沂的“顾客”有爱心,有好几次她被男顾客凶巴巴地推出门外。还有一次,顾客抢过东西把门关了,她吓得使劲敲门,她哪有钱自己买单啊?
然后门开了,男人把东西使劲摔向了楼下,瞪着她。她很委屈地说:“您不要,也不用这样啊!”
男人挥着拳头还想揍她,她的眼泪就出来了。男人“砰”地关了门。
她蹲下身子,捡起那些丢的满地都是的产品,放回到手提袋里,咽回眼泪又开始做下一家。
还有一次她敲开一家人的门时,顾客气愤地报了警,她就又一次坐了一回警车。
她说:“你们放了我吧!我只是直销公司的。”
车里的警察冷冰冰地说::“闭上你的嘴!”
他们把她拉回了派出所,她看见派出所里蹲着两个男青年,抱着头。好像是刚抓的小偷。自己竟然被警察当作坏人抓了。
她不停地哭。他们不给她录口供,也不管她。一直到天快黑了,她还在掉眼泪。
那帮警察说:“你走吧!”
她就这样被放了出来。
出来以后,她听公司的人说青岛是个大城市,不像那些小城市。这里直销公司很多。有的时候,他们听顾客说,每天不用干别的了,光给你们开门了!
青岛的市民大都见过推销员,知道他们的那种“商业假设”。
新队员对顾客都有内疚感。经理和副经理每天开早会都强调,这不叫欺骗,是一种正常的商业假设。
米欣越来越不喜欢这种生活。公司里每天都有新人加入,每月都有出差队伍,每派一次出差队伍,人员都调整一次,所以她所见的永远都是一些陌生面孔。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被人控制了?
米欣想到了对顾客的控制,对,是控制。自己是不是已经受人控制了?他们的收入是极微薄的,额外的费用都是自己掏。公司还强制性地让他们“存款”。
她再也不想这样生活下去了。
清晨开完早会,他们会分头出去作业。她没有去推销产品,心情压抑又郁闷。
她不自已地就进了网吧。无聊的时候听听歌,聊聊QQ,看看恐怖电影。不知道为什么她最喜欢看恐怖电影,就算是看完了以后很害怕,不敢一个人呆在夜色里,还是愿意看。
她和那些男人们聊天,讲自己的初恋,问他们怎样看待爱情?现在她发信息说:“怎么办啊?我现在?”
那些以前友好的网友在得知她被骗了以后,几乎都无比的冷漠,怎么那么笨!
她的钱也不多,掐着时间,就一个小时就下了,心里更空虚。
走出网吧,她就开始四处问房子,她想租个便宜点儿的。假如她真的不干了,第二天肯定就得滚出公司宿舍。
房子问了好几处,要么人满了,要么就很贵。她都是找一些看起来很陈旧的老楼区,快要倒了似的。
一路问下来,差不多都是一个结果,最差的房子最少也要三百元一个月。她哪有那么多钱?做推销员就是队员为公司付出,公司提拔你。其实那纯属一个画的饼。
假如你没有加入过那样的公司,或不懂那一行业,千万不要以为他们那些人怎么那么笨这种想法。每天的洗脑式教育,疲累一天以后亢奋的联欢。他们没有时间和精力想别的事情。只是不停地推销、推销。
在这个行业里刚毕业的大学生也不是少数,像她的“师傅”就是。
米欣现在觉得这公司真是误人青春。
很无奈了。她只好调整状态,四处看招工的里面,有没有管住的。
晚上她仍一无所得,一脸颓败地回了公司。师傅见她两袋满满地归来,就问她,你一向是很优秀的,今天怎么打OK了?米欣就苦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入睡的时候,米欣拿着镜子照自己的脸,还是很漂亮的,只是多了许多的沧桑感和忧郁,她看到自己的眼角已经有了轻微的皱纹,她悲凉起来,我老了吗?她又看自己的眼睛,曾经眼波流转的眼睛,现在既呆滞又漠然。她就一直盯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突然觉得鬼魅一样可怕,她“啪”地扔掉镜子蒙住了头。
天亮了,她买了份报纸无聊地看,偶然间看到一家公司招聘网络人员,底薪六百,有提成,她找了公用电话打过去问了情况,然后将东西寄放在一个小卖部老大爷那里,便去面试了。
她不是很懂电脑,抱着很侥幸的心理去了市政府附近的一栋大厦。上了电梯,推开门的时候,看见里面是几间隔开的办公室,明亮、干净。每个隔间都有十几台电脑。一个女人问了她一下情况,她说只要会上网就可以,让她试试机器。
她到了电脑前,女人说你跟他聊聊吧!在她的QQ上是一个叫“无性态”的聊友。
她打出:你好啊!
无性态:你好!
她说:可以聊聊吗?
无性态:好啊,聊什么?你开放吗?
她说:不是很开放,但也不保守。
无性态:呵呵!
然后女人过来说,可以了,你留下电话号码吧,到下个星期一,如果公司给你打电话,你就来复试可以了,她没有电话。她猛然想起昨天上网的时候坐在自己旁边的男孩给了她他的电话号码,他说他也在中山路,她还去过他租的房子。就写了他的电话号码。
然后是住宿问题了,哪里有钱租房子?
那个男孩是搞批发小生意的,在中山路租的房子。她回去以后就敲开了他家的门。他在。她就说了来由。他说来了电话一定通知她。她在他家小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她像公司提出了辞职。经理又劝说了一番,见她心意已决,就带她进了办公室。她在公司存了有三百多块钱,公司给她结帐,算了算,经理说除去住宿费、水电费,还剩一百五十元,她心里想当初不是说包吃住吗?这些人真是太精明、太冷漠了。所有的员工都是义务劳动似的,有的忙活了一年都没有挣到养活自己的钱。
她没说什么,接过钱离开了,这是她将近三个月所挣的钱,加上身上的零用钱总共也不到二百块。没有钱,这么无奈。
几天过去了,她每天去他家一次,有时候他不在家。
她今天又去看,他又不在家,她跑到了网吧。上了线。她看见他在线上,他说你面试的那家公司给你打电话了,让你去复试。她说是吗?那我下了啊,谢谢你。他说不用。她问他说你现在在哪儿?他说出差去了,在他哥那儿。
她下了线以后就直接打电话给那家公司,说自己是面试过的,昨天让自己去复试,没去是因为电话是朋友的,她现在才知道,今天再去复试可以吗?
对方冷漠地打断她说:“对不起!我们已经招够人了。”
对方挂了电话。工作因为没有电话泡汤了。
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身上剩下不多的钱了,马上就要连嘴巴也养不起了。她欲哭无泪。
她又买了当天的报纸。在其中的一页左下角有一个小条框,里面写着:电话QQ,互动、缘分,异地交流……招聘兼职话务员。是一个语音聊天室。她跑到电话超市拨通了号码。
“你好,你们公司招聘话务员吗?”她声音怯怯的。
电话那端是个男士,他说:“你想做专职还是兼职?”
她说:“我想做专职,你们还没有招够人吧?”
他说:“没有,你尽早过来看看吧!好吗?”
她说:“需要复试吗?我没有电话。”
他说:“你过来看看吧!尽早过来好吗?专职人员快满了。“
她又问了地址,就立即起身去了。
下了公交车,正下着不大不小的雨,秋天的雨是极凉的,她没有撑伞,她的嘴唇都紫了。找到了那栋楼以后,她乘电梯上来三楼,在走廊的一端,她找到了那家公司。
给她面试的是个男人,她问清楚了情况。
底薪是六百元,有提成,但要在完成一定话量的情况下。公司是不包住的。
然后一个白白净净的女人就带她去了一间话务室。她看见里面有许多被隔成一块一块的位置,每个位置上都有一台电脑,在每个“豆腐块”的座位上都有一个戴着耳麦的女孩。
女人让她试机,说先听一下海鸥怎么聊的,学一下,然后再让她跟聊友聊。
她戴上耳麦。她听见那个叫海鸥的女孩在跟聊友聊天。
海鸥说:你是个猪猪,然后笑。里面的男人的声音也骂她,米欣心想,打情骂俏啊!
她自己试机的时候,叮咚进来一人。
她说:你好啊!
是个男人的声音,成熟富有磁性的声音,他说:你好!你叫什么?
她想了想说:我叫小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