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花期已过2
多么不愿意相信啊。
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呢。
竟然，好像被安排好了一样的。
那个答案，竟然，还是不可以啊……
泪水划过脸庞，指尖的力道已经凛弱的握不住什么，就连空气也都好像稀薄的难以入喉。
病历上刺目的字眼，此刻如揭开面纱般清晰，残忍的微笑着，温柔的碾碎他的城堡。
真的要重蹈覆辙吗？
他轻声问自己，回应他的，只有窗外微微的风声。好像很多很多人的呼唤，也像微笑，像嘲弄，分不清真伪。
挣扎着起身，他朝教室的方向走去。
没有血色的脸颊，干涩难耐的哽咽声，涣散的瞳眸，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一切那么近又那么不真实。
其实，一个做错了那么多事的人，还是不被人原谅的好吧。
他又为什么要回来？
忽而怔住，竟想不起缘由。
心口忽而如爆裂一般的疼痛，教室里，他拿起笔，只写了几个字又虚弱的睡着，最近，好像越来越……无法抑制了啊。他的生命竟然比初生婴儿还要脆弱不堪一击吗？
恍惚间感觉有人喂药给他，厚重的手掌传递着暖意，轻轻拍打他的脊背。等清醒过来，抬头发现竟还是那个叫做秋韶的家伙。
“你暗恋我啊。”尤宸翊尽量用那最像自己的口吻，轻微的抽痛瞬间被隐藏。
“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吗？”秋韶皱眉，因为不放心他，所以就跟着他。完全不敢相信他会脆弱成这样，只一眨眼而已，好端端的就倏尔趴在桌子上像是极力克制什么似的挣扎。
该做的事情啊，终究是无法拖到永久。光晕在他淡黄色的发间舞蹈，可知此刻的他孱弱到连它们都已经无法承担，生命已经超重负荷，所有的忍耐和意志都已经到了巅峰，无法再增强了啊。
“刚好。”尤宸翊淡淡笑着将写好的字条递给秋韶：“把这个给麦家琪。”好像刚才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他依旧是那个气得他暴跳如雷却无可奈何的，精神好得不能再好的小痞子。
“麦家琪？”
“嗯。”尤宸翊点头：“我真的不行了，要去医院。”毫无征兆，还是那般桀骜不羁，带着孩童般的纯真，笑起来还有梨涡。
“我陪你去。”秋韶道，心想他终于肯去了，微微放心了一些。
“不要了，跟玻璃一样。”尤宸翊浅笑着嘱咐道：“记得交给她。”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这世界上最美好也残忍的很可能是同一件事。
秋韶点头：“那你自己小心，等下我去医院看你。”
原来那道自己曾经嘲弄过的背影，也可以让人温暖而心痛成这个样子呢。是不是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就会跟着变得懦弱，会流连这一切曾经痛恨过，拼命想过逃脱挣扎的人和事呢？
哥哥，小尤终于知道为什么了，为什么你会离开，为什么你还是那么喜欢麦家琪。
麦家琪收到字条怔了一怔，缓缓开启：“和赵英希结婚吧，祝福你们。……小尤。”
短短几个字，却让她泪流满面。
“他人呢？他人呢？”
秋韶怔了一怔：“在晶川医院吧。”
“谢谢，谢谢。”麦家琪激动的朝着晶川医院跑去，不停擦拭泪水的手指颤抖着。
原来只有被祝福的爱情，才可以长久。
道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直挺挺，像是一个个有着灵魂的朋友，目送那孤单少年绝尘而去……光与影一如往常的投射，花儿依然乖巧享受的承接着阳光的沐浴，鸟儿依旧轻快欢愉的在树梢停歇轻鸣，车辆依稀在时而拥挤时而稀疏的道路上愉悦飞驰。
等待着夏日光临吗？铺满鲜绿的草地间或躺着几个少年少女，享受着柔软如舒适大床的惬意。在淡淡的风中，顽皮的孩童互相追逐打闹。
而那唯一寂寥的少年，带着满身流连徜徉于往昔的痛苦和美好迟迟不愿迈开脚步，再看一眼有过的幸福。淡黄色的飞在风中肆意扬起，漂亮如玛瑙的瞳眸倏忽有一丝光芒。在这条长长的道路上，有人走的匆忙，有人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又有谁会发现在这毫不特殊的一刻，有一个少年在人群中走失，与这众多不曾相识的人们擦肩而过，感受着每一次擦肩的寂寥和心碎……
那一年，他不曾遇见那绝美少年，不曾遇见一个人一个世界的寂寞伤悲；那一年，他不曾邂逅那温婉女子，不曾邂逅欲爱不能的盛世繁华……
此后，许多火车换了轨道；此后，许多船只换了码头……
只是他，再也无法回到十二岁那年……让一切重演一遍……
望向那大片空地，少年美好的脸颊勾起一抹难言苦味，似颓败樱花，被温暖的轻风残忍的卷起伤疤。那不忍割舍的……一切一切啊……遮蔽了他漆黑瞳眸最后一丝光芒，浸湿他苍白脸颊。
头顶那一轮炎日依然那般耀眼，穿透他身旁昏黄黯淡的枝桠，如流年漫溢，滑过他精致如陶瓷般的肌肤，大滴滚烫的汗液从额角疯狂滑下，眼角亦在流汗，心却是凉的可怕。
晓娜，再见。不要来找我。或许有那么一天，等花儿再开的时候，我会回来。尤宸翊转身看了最后一眼晶川的风景，毅然踏上飞往法国的航班。
印象中，除去晶川，只剩法国那个美丽的小镇，曾给过他短暂美好。
闭上眼睛，感受离天空越来越近的窒息。白云朵朵如棉花糖甜腻好似她的眉眼，不知越发靠近天空的他是否能够触摸多他和她；不知越发远离地面的他是否可以就这样放下……
晓娜，如果有一天我们重逢，我还可以站在你面前的话，请不要再为我哭泣；如果那一天，我已经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即使你只是轻柔的踩在我的身体上面，看着我的照片鞠躬，我也能感受到。
“没有叫尤宸翊的病人？”麦家琪错愕非常，怎么可能！
“晓娜？”正当麦家琪惊慌失措的时候，傅晓娜忽而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急急问道：“小尤呢？”
“他回学校了。”傅晓娜道。
“回学校？”麦家琪瞪大眼睛：“可是你的学长说他刚从学校来医院啊！难道还没有到？”
还没有到？
宸翊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沿路去找，家琪姐姐你在这里等宸翊。”傅晓娜说完便跑了出去。
沿着晶川医院一路朝着伊木学院的方向找去。
宸翊，宸翊你在哪里？
傅晓娜的心不知为何难过非常，好似抽空了整个世界般没有把握，从他回来的时候开始，就一直觉得他会突然的离开……会吗？会吗？
不！不会的。
他答应过自己说永远不会离开的。
昨天晚上，她好像在睡梦中听到他说：只要花儿还会盛开，我就一直都在。
她抬眸，忽而望向路旁……花儿凋零了。
不，不可能！
昨天还开得那么美好！
毒辣的灼热她肌肤的光线刺穿她的瞳眸，继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侵蚀她的理智。少女闭上双眸浅浅微笑，好似看到了那找了很久很久的天使。软软的，好像在做一个很长很美的梦，暖暖的，像是那盖过小腿的清凉溪水，甜甜的，像在看那怎么也不会厌倦的笑靥……
宸翊，带我走……我们一起走好吗？
消毒水的味道有些许刺鼻，在四四方方偌大的冰凉地方将这个异常炎热的四月赐予的酷热挡在外面。然而却依然无法减弱快要窒息的感觉。
“浩允，多亏了你，不然晓娜出事……”
“不要担心了。”一旁沉寂的陆浩允轻缓的开口，目光却死死锁在玻璃窗内。不知为何，心忽而像是接收不到鼻翼吸入的氧气一般，越跳越缓慢。
麦家琪摇头：“小尤到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我好担心……”
陆浩允脊背僵直。
“宸翊……宸翊不要走……如果非走不可，带我走……带晓娜一起走好不好？宸翊……”傅晓娜的呓语传入耳畔，在病房原本不大的空间内不停回荡。
“晓娜！”傅龙悦不知何时赶来。
“你们大家都来了。”陆浩允怔了一怔，有什么，在这个明明很拥挤却还是觉得异常空虚的病房被他瞬间藏起。
傅晓娜从梦魇中清醒，看到一大群人，忽而怔住：“你们都这么有空啊……来看我。”声音虚弱万分，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可欣道：“晓娜，你要好好休息知道吗，我和浩然，还有浩允哥，以及大家都等着你回去上课呢。”
“嗯。”她微微点头。
“晓娜姐姐你不要哭哦。”潇潇跑到她面前：“我知道生病好痛的，所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哦，好起来就不痛了。”
傅晓娜吃力地笑笑。
“晓娜累了，大家先出去吧。”傅龙悦开口。
陆浩允站着没有动，只听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凌乱，内心依然不停挣扎。
“宸翊他还没来吗？”傅晓娜睁大眸子环顾四周，言语中透着期待。
“晓娜……”陆浩允欲言又止。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
“没关系啦，他一定很忙，我也没有什么的呢，他等下就会来看我了。”她扬起唇角，脸色煞白。
“他走了。”低低的声音，从喉咙深处传出。
他说：他走了。
他走了？
不！不会的！
“干嘛要开玩笑啊。”傅晓娜微微笑了起来，不经意撇过窗外。好讨厌，这种感觉，真的好让人讨厌，这种明明知道却还是不肯接受的自欺欺人的感觉……
怎么会……怎么会一夜之间，所有的花儿都过了花期。
所有的花，都凋零了……
“他说，不要去找他，他决定出国留学，他说，既然决定离开，就不会让任何人找到……”为什么每一次，都非要他做这个残忍的刽子手不可呢！
那种感觉，看着自己想要守护的女孩颓然失落的表情，心里就好像被火光缭绕一般的煎熬，没有人会看见他的挣扎，可是，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在意，也不能代表……不痛啊。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偏偏……她只想守护另一个人啊。就算他能给她全世界最好的，她也不会想要啊……
那一刻，他紧紧蜷曲的拳心青筋暴跳，指甲陷入掌心，几乎要流出血来，却丝毫不觉疼痛，泛白的关节亦如他支离破碎的信念……再也不可能了吧……
眼瞳也好似失去重心，变得游离，那少女的声音却如同晴空霹雳，虽然很小很小，小到可以被任何一种声音淹没，然而传入他耳畔，闯进他心扉的时候，却好像天下最响亮的声音，夹杂着绝望，撞击他的心脏……
“宸翊？宸翊……”傅晓娜清澈明亮的眼睛忽而空洞没有了神采，唇角吐出绝望的音律，微微颤抖：“花儿都凋谢了……”为什么每一次都不肯带她一起走呢……
身体倏尔没有了重心，世界一片天昏地暗。
“晓娜！晓娜！快叫医生！快叫医生！”病房倏尔乱成一团。
隔着玻璃窗，少女的眼眸静静地闭着，抿紧的唇瓣似乎还能看到一丝挣扎过的痛楚痕迹，窗外是一片繁华的寂寥，在兰香弥漫的小径听不到任何声音。
“晓娜，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傅龙悦呢喃，将头埋在双臂之间，眼眸低垂。
时光好像回到那一年，许文渲病危，折磨的他生不如死。
“会好起来的。”陆浩允安慰道，随即抿紧唇瓣不发一言，喉结滑动的声音显得干涩异常。
“报告出来了。”冰冷的声音划破谧静的长廊，低沉沙哑如地狱阴森，心也跟着不自觉拧成一团。
傅龙悦整理心情，慌忙支起身体问道：“医生，晓娜的病情怎么样？”
“到底是怎样？”傅龙悦握紧，指甲扣进肉里，依稀是急促而浓密的夹杂着不安的情绪的呼吸在走廊回荡，他伸手去抓医生的小臂开始摇曳：“是不是……是不是……”
“傅先生您冷静点，令妹身体状况十分不稳定，肾脏出现排斥。但如果能找到合适的肾脏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那快去找啊！快去找啊！”傅龙悦激动的喊道。
她是他妹妹，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啊！
肾脏，他不是不知道，肾脏那么难找……他不是不知道！
“我们会全力去找，傅先生您注意身体。”
傅龙悦近乎虚脱的瘫软下去，被他死死拽住的雪白色衣袖也渐渐退回。
晓娜，不会有事的，有哥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晶川医院联合各大医院全力配合去找O型RH阴性血的人，并从中寻找愿意捐肾的志愿者，傅龙悦更是多方联络各大媒体刊登消息。日复一日，然而不管价码提高到多少，也依然找不到合适的配型。
云梦遥得知傅晓娜的身体状况，错愕的说不出话来。从来都没有想过，她竟然……虚弱成这样？
而自己曾经那样……
病房，几缕光线透进窗台，在地面上映出窗外树叶的阴影。
傅晓娜侧身呆坐。
还记得，那柳絮纷飞的湖边，她告诉他自己的心事……宛若就在昨天。
“晓娜……”云梦遥敲了敲门，踟蹰着望了望静默的少女，轻声唤道。拿不定主意是否该进去还是默默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