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什么与姓杨的有关系,哄子蛋都视为“仇敌”,似乎整个新三排都是他的阶级敌人,所以他见蛮子拎着枪在矿口转悠,就走过去找点茬。
说实在的,蛮子看到他脑袋都疼,就问:“一路翻山越岭的,辛苦了同志。”
“怎么?我什么时候成你同志了?”哄子蛋撇着嘴说,“别看我是班长,但也是加强的,你们排长过来不也得同级说话么,你该叫我首长。”
蛮子其实想给他一个巴掌,合计合计也就算了,嘴上连说是是是,身子一扭就要走人了。哄子蛋哪肯罢休,就说:“不服吧?要么咱俩较量较量咋样?”
“咋较量?”
哄子蛋阴测测一笑,捋胳膊挽袖子地说道:“掰腕子!”
“行!”
当下俩人找了块石头就蹲下了,听到俩人要掐架,几个好事的老兵油子就跑过来了,当中自然有书里乖这样哪有事到哪的主。等人家蛮子挽开袖子的时候,一条黑蛇形状的刺青显露了出来,书里乖微微一怔,问道:“七班长,你这胳膊上刺的是啥子哟?”
蛮子苦笑一声,挺不好意思地拉下袖子,说:“解放前在上海混青帮,没啥光彩的。”
哄子蛋咯咯乐道:“原来还是个大哥哩,更不能放了你了。”
等俩人较上劲的时候,老谢找上石法义。他眉头紧锁,像是苍老了很多,他说:“翻快峰的时候丢了不少药品,如果打起仗来恐怕接济不上。”
石法义愕然道:“工事里的药品没拿着?”
“拿是拿了点,但都是洋文,我看不明白呀,这要是吃错了药可怎么办?”
石法义明白过来,咳嗽一声说道:“这个嘛,你可以来问我嘛,我学过英文呀,多少还是懂得一些的。”
“那就好办多了,我叫医务组的小眼张把药品拿给你,指导员你可要仔细核对呀。”石法义可不想再跟他磨嘴皮子了,答应后就跟他一起去找小眼张。
这个时候哄子蛋和蛮子的较量胜负已分,没挺过三局,哄子蛋便两次败北了,这似乎在情理之中,在他们看来,新三排的家伙们总是深不可测,随便挑出来一个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哄子蛋自讨没趣,摸着自己的右手还不住唠叨:“要是左手的话肯定会赢。”
书里乖拽过他低声说:“别说用左手,你就是两个手一起上都掰不过他。”
“怎么呢?”
“你看见他胳膊上的刺青了吧?”
“看见了呀,唬人的嘛。”
“屁,你没看仔细喏,那刺青是为了遮掩他胳膊上的伤疤才刺的撒,都是烫伤的痕迹,这种人还是少招惹的好。”
哄子蛋愣了愣,说:“你怎么看出来的?那疤痕也不明显呀,至少我就没在意。”
书里乖低声说:“那是被烧热的铁丝烫伤的撒,八成是受过酷刑的。”
“这么说……他来头还不小呢?”
“有可能,说不准在解放前还是个老地下呢。”
“可他说是混青帮的……”
“得得得,跟你这个死脑壳讲不明白,你就记着,少招惹他们就是咯,带好你的机枪班,别等磨盘回来的时候,你把他的家底都打光了,到时可有你好看的了。”
哄子蛋想起磨盘那张驴脸,莫名地打了个寒战。
蛮牛这屁大点的事,在书里乖的嘴里就跑开了,老油醋知道了,枪嘎子也知道了,没过一个钟头,湛江来都知道了。只是他听到文身这俩字,眼睛都红了,他单独叫来蛮牛,这个外表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以为要出什么任务呢,刚走近前就被湛江来拉住右胳膊上下翻看。
蛮牛的整条胳膊都是一圈一圈的烫伤,越向上越明显,在肩头还可以看到触目惊心的铁头烙痕,湛江来脸色铁青,他淡淡道:“把棉袄脱了。”
“连长?”
“我叫你把棉袄脱了。”
蛮牛一脸茫然,叹了口气便脱下了上衣,等脱下之后,就连湛江来这种见惯风浪的铁汉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哪里还叫身子,根本就是一件补丁落补丁的破衣服!鞭痕、烙痕、刀痕、枪痕几乎可以想到的冷热凶器都集中在他身上了,而双臂盘绕的蛇形刺青就是为掩盖一圈圈烫痕而纹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