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头马上接话说："那是，再过几十年，这都是文物。"
马亮说："再说几百年，连您用过的手纸都是文物呢！"
老钱头儿被这愣小子冲撞了一句，不大高兴，说："看你还算识货，这本书五块钱卖给你吧！外面都卖50呢。"马亮有心不想要，又觉得自己刚才顶了老钱头儿一句之后，本来很融洽的家庭气氛已经不怎么和谐了，就假装可算是淘到好东西了一般，欢天喜地收了起来。从那以后，老钱头儿经常从外面鼓捣点儿"文革"时期旧货回来，推荐给马亮。马亮偶尔也接收，不过要是超过十块钱，他就坚决不收了。老钱头儿可不管什么真货假、品相如何，只要能卖给马亮，从他那里掏出点儿钱来，就无比快乐。
不幸的是，这位老好人有一天上街，走在人行道上，跟一位挤占便道的出租车司机发生口角，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被那个伶牙俐齿的"的哥"生生给骂死了。之后老钱头儿的儿女来争遗产抢房子，马亮就住不下去了，从此搬出了这个小区。回头想想，那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1998年的马亮正血气方刚，成天为了1997年中国队的兵败金州而壮怀激烈呢。直到有一天，他站在金州东方宾馆的后院，看老范指着一条想象中的绳梯说：比赛前夜他们从这里爬出来去泡妞，第二天被伊朗队灭了个2-4。
进了小区，李达野领着马亮转了几个圈，就把他给绕糊涂了。黑灯瞎火的，还赶上阴天，本该照亮小路的上弦月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那赌场开在地下室里，冷眼看去就是个正常的酒吧，顶棚没装修，一抬头就能望见七扭八拐的空调管线。一个充满色情意味的吧台，里面站着四五个酒保，正在动作娴熟地耍着瓶子杯子。从铁架子上吊下来粗糙的黑色吊架，毫无规律地挂得到处都是，里面塞着大电视，反正你坐在任何一个角落里都能看到屏幕。李达野是熟客，穿得也人五人六的，自有人招呼他，一身运动服的马亮跟在后面，看起来像是个跟班，也陪着笑点头。这晚上他只消费了一瓶啤酒，没有下注。当天开的是中国队让平半的盘，马亮看着球，习惯性地开始了点评，他说的是那么投入，一不留神，身边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都在听他说球。到下半场开始时，老板干脆关了声音，都来听他侃球。马亮口无遮拦，当祁宏在上半场42分钟打进制胜一球时，他准确地预测道：再也没有进球了，1-0，保持到终场。
其实不赌球的人很容易得出这个结论，上半场最后时刻领先了主队，下半场米卢肯定要收缩防守，他信奉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原则，毕竟是客场啊。阿联酋队有技术没速度，有个人没整体，要想在阵地战中突破中国队的后防线，实在勉为其难。中国队的两个中后卫范志毅和李玮峰双双在沈阳刚刚进球，势头正猛，随时准备跟对手拼命的架势，让阿联酋队员望而生畏。然而赌徒们却没这么冷静，押中国队赢的，怎么看怎么像还能再进两个球，而押平局的，则觉得中国队失球只在旦夕之间。比赛结束后，人们纷纷散去，李达野和马亮被老板留下来聊天。老板姓陈，马亮隐约听见别人叫了他一声"陈哥"，也跟着这样叫。据说以前是一个特级大佬的司机，后来大佬犯事儿了，他也"进去"了。在里面呆了三年，信奉孔夫子所做"坦白从宽，牢底坐穿"的古训，天天练俯卧撑锻炼身体，一个字都没招。别人坐牢都瘦成皮包骨，愁的，他可好，练出了一副特种兵的好身板。出来之后，大佬翻了身，给了陈哥一座加油站，他就自己独立走江湖，带起了马仔。陈哥以前也在少体校踢过球，喜欢踢，更喜欢赌。最开始是自己往澳门的庄家那里下注，后来自己也接盘，对冲之后，再把多余的单边下给上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