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无情未必真豪杰
相比较于漫长的国际航班而言，从马斯喀特到多哈的航程实在太短了，大概一个小时就到达，马亮写了将近一夜的稿子，天快亮才收工。上了飞机就是一个字"睡"，反正后面几排都空着，马亮早早瞄好了一个三人空座，飞机一上天，他就抢先跑过去，扳开扶手，不吃不喝，倒头就睡。直到机舱里突然灯火通明，广播里一个甜腻腻的空姐用催人泪下的腔调惊呼：在过20分钟，飞机就要降落了，请赶紧收起好小桌板、调直坐椅靠背、关闭电脑……咬牙切齿，跟着我们向地面俯冲吧！
奇怪的是，海湾航空怎么突然说上汉语了？那位笑容可掬的阿拉伯空姐不知什么时候摘了围巾，而且，看她的胸牌，似乎也叫"三矶惠川"？马亮吃了一惊，从半梦半醒中回过神来，恍然大悟，自己早已不在2001年的西亚，现在已经是8年后，在从杭州飞往北京的航班上，即将降落的不是多哈国际机场的小平房而是北京首都机场的T3航站楼。马亮的座位不靠窗，隔着里面的乘客往下看去，下面的高速公路灯火通明，就像是条蜿蜒的彩色蚯蚓，上面列队前行的车辆看起来就像是一队队训练有素的蚂蚁，正冒着毛毛细雨在紧张行军，这跟沙漠里那一望无际的荒凉确实大不相同。马亮这时候突然发现里面坐的原来是个胸部相当发达的姑娘，别人是拼着命挤乳沟，而她却截然相反，不用手扒开就看不见乳沟，可以想见起码也得是个A杯。马亮是个意志力薄弱的人，自从发现了这道风景，就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装作看窗外的样子，干脆侧过半个身去张望，这就算是被磁铁给吸住了。
向下面看得久了，红尘争竞人如蚁，直如南柯一梦。马亮想起在多哈机场附近看到的"车尸"，仍觉很震撼，阿拉伯的富翁们在换车的时候，懒得去二手市场赚那仨瓜俩枣，往往是自己开着新车，带着巴基斯坦司机开着旧车，到沙漠里随便一扔，回头就跑。即使被警察遇上，也挺有理：这不是乱扔垃圾，我的车坏了，还不准我临时搁这儿吗？为了方便被别人捡走，他们甚至会把油箱加满油，把钥匙插在点火开关上，连钥匙上挂的纯银骆驼都不摘下来！什么事情经过老金添油加醋一解说，准能把人忽悠得热血沸腾，马亮当时就想黑在卡塔尔不回去了，每天捡一辆车，倒回中国就算当废钢铁卖，也发大财了啊！
想起八年前容易冲动的自己，还正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才高八斗……后面的话他背不下来了，实在过于肉麻，麻得他自己都恶心。说来也奇怪，昨天晚上的"王中王"比赛，赛后马亮写了大约六千字的报道，发了比赛和颁奖两个组图，不过干了四个半小时的活儿，就累得跟献了400CC血似的。八年前，马亮26岁，曾经一夜写过三万多字，熬完夜，照样踢球喝酒，那是什么劲头儿啊！
《北京球报》是对开的大报，一个版芯小6号字能灌一万四千多，扣去标题插图，起码也能塞下八千多字。2001年十强赛期间，苏爷每天给马亮雷打不动两个版，好在下面各有四分之一的广告位，加在一起，大概还有一个半版，合一万二千字。如果老老实实码千字文，马亮每天至少得整十篇消息稿，那样半个月下来，肯定得把他累成王志文，而且每天还凑不出那么多内容，还得天天重复。
于是马亮另僻溪径，笔走偏锋，专写些别人想不到的奇怪题目。比如《国足立志诠释米卢神话》、《体能训练憋病郝海东》、《米式老汤到底能煲多久？》、《米家军西征初显软肋》之类的分析文章，其实内容还是当天中国队的训练、队员的采访，但是换了个题目，就好比新娘子换了件礼服，虽然人还是那个人，可是给别人的感觉似乎就焕然一新、别有一番风韵了。马亮的稿子写得辛苦，好在新潮和搜狸两大网站天天都转载，给的位置还挺显著，让他感觉到苏爷似乎应该很满意了，然而那时候他还不明白伴君如伴虎的含意，历史上被皇帝开刀问斩的狄青、岳飞、于谦、袁崇焕……哪个不曾立过显赫战功、救民于水火、扶大厦之将倾？
尽管马亮一直认为，聘请米卢是中国队十强赛成功的关键因素，但是给他惹下天大麻烦的祸根还是在米卢这个走方和尚身上。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是当年采访过十强赛的记者们，尤其是去过西亚这两个客场的，普遍认为，米卢在正常的薪水和奖金之外，还从国际赌盘上狂赚了一笔，而且还有鼻子有眼地说：米卢的助手胡里奥，就是专门给他下注的。作为佐证，消息灵通人士还指出，洪军就是因为看不惯米卢和胡里奥沆瀣一气，才踢伤了胡里奥的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