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装扮停当之后,我们来到了大殿。她吩咐把她的纸牌拿来,说她想要玩一会儿。虽然在玩,但是她始终都没有停嘴,不停地嘱咐我们,要对美国夫人们温文有礼,要带她们四处瞧瞧。她说:现在没什么关系了,因为我们把每样东西都换过了。”她又说,其实我自己都想笑,这样换来换去的到底有什么用啊?她们也许会觉得,我们这儿一直都是这样呢。不过,如果她们问起你什么,你就告诉她们不是这样的,每次会见为了让客人觉得惊喜,我们都会改换一次。你一定要找个机会告诉她们,否则她们根本不会知道,那我们的忙活可就都白费了。”由于这是一次女人之间的私人会见,所以太后没有使用她的大宝座,而是坐在了左侧一个小御座上,皇上站在她身后。就如同昨天一样,一个太监先进来通报说,夫人们已经抵达了宫门口,总计9人。太后派了几个女官去庭院里面迎接她们,引领她们来到大殿。我站在太后的椅子后面,能够看见她们登上台阶。太后轻声问我:哪一个是伊万斯夫人?”由于我也没有见过这位夫人,我只能回答说我不知道。但是等她们走近了一些,我看到一位夫人走在美国公使夫人身边,推断那就是伊万斯夫人,于是告诉了太后。等她们更近一些的时候,太后说:“那个传教士的夫人又跟着康格夫人来了,我觉得她肯定特别想见我。每次她都来。我每次都对她说见到她很高兴,看她是不是懂我真想说的意思。”
康格夫人和太后握了手,然后向太后介绍了伊万斯夫人和其他美国官员的夫人。我看着太后,发现她柔柔地笑着,非常和蔼可亲,与她平时一贯的举止完全不同。她告诉这些夫人见到她们非常高兴,吩咐太监给夫人们搬椅子上茶。太后问伊万斯夫人,喜不喜欢中国?觉得北京如何?来了多久了?要在这儿待多久?住在什么地方?我对太后要提的问题早就了然于心。康格夫人让她的翻译转告太后她有一段日子没见到太后了,非常关心太后的身体。太后对我说:你告诉康格夫人,我现在身体十分健康,这次见到她很高兴。我很遗憾不能经常安排这样的会见,不然就可以经常和她见面了。”她又接着说:大格格会陪她们用午膳。”会见就此结束了。
午膳安排在太后寝宫后面的养云轩,那里既是宴会厅,也是客人们的休息室。所有的御前女官都前去陪同,但是太后、皇后和瑾妃没去。我花了两个钟头布置餐桌。太后要求使用西式的白色桌布,因为那看起来显得非常干净。负责园艺的太监已经在桌上摆满了鲜花,而客人的座次则是太后安排的。她说:“伊万斯夫人是这次的主宾。虽然康格夫人是美国公使的夫人,不过她在北京常住,所以应该让伊万斯夫人坐在上座。”她还教给我如何按照人们的等级安排座位。大格格和顺承郡王福晋(太后的侄女,皇后的妹妹)是主人,相对而坐。我们还摆上了金质的菜单架以及装满杏仁和瓜子的金盘子,其他的餐具则是银质的,包括筷子。菜肴都是满式的,有24种,另外还有果脯、点心和水果。太后指示我们,要用最好的香槟酒来招待。她说:“我知道那些外国夫人们喜欢喝酒。”
我想我是女官中唯一一个真正喜欢接待这些夫人的人,其他的女官则不那么乐意。因为每逢这种场合,太后对她们在外宾面前的表现要求非常严格,不断告诫她们应该如何如何,所以慢慢的,一提到外宾会见,她们就觉得厌烦。
吃饭的时候,一个太监进来告诉我,太后已经在寝宫等着,叫我饭后就把夫人们领过去。所以一吃完饭,我们就前往太后的寝宫。
太后正在等着我们。见我们进来,她站起身来,问伊万斯夫人吃好了没有,并客套地说今天准备的都是些粗茶淡饭(这是中国招待客人时常用的谦词)。她说,她很愿意带伊万斯夫人去看看她的私人房间,或许夫人能够就此了解我们的生活方式。于是,她带着伊万斯夫人去了她的一间卧室。她请伊万斯夫人和康格夫人落座后,太监送上了茶点。太后说,她希望伊万斯夫人在北京多待一段日子,可以去看看各处的寺庙。她说:我们的国家虽然许多建筑已经非常古老了,但都保存得很完好,这大概和美国不同。我猜测你可能会觉得我们这儿所有东西都很新鲜。我现在岁数大了,否则我倒想去周游一下世界。我在书里倒是知道了不少外国的情形,可到底是百闻不如一见。不过,说不准也许我还真的能出去看看呢。但是话说回来,我很害怕离开自己的国家,我担心等我回来的时候,这里已经面目全非了。这里的一切还都离不开我,我们的皇上还太年轻了。”说到这里,她转身吩咐我们带夫人们到宫里到处转转,特别是久负盛名的龙王庙。龙王庙坐落在湖心岛上。康格夫人说她有点事情想要请示太后,然后把那位传教士夫人叫了过来。康格夫人和传教士夫人讲话的时候,太后变得非常不耐烦,因为她很想知道她们到底在讲些什么,于是她就问我。对我来说,要想同时听清楚那两位夫人的交谈以及太后的吩咐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我只听到了“肖像”一词,而其他的意思就只能猜测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传教士夫人就说道:康格夫人此次前来,有个特别的请求,就是想请太后恩准,让一位美国的女画家卡尔小姐来给您画像,她想把画像送到圣路易斯展览会去,好让美国民众能够了解中国太后是一位多么美丽的妇人。”卡尔小姐是F·卡尔先生的妹妹,卡尔先生在芝罘做过多年的海关专员。太后的表情似乎非常惊讶。因为这位夫人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听得非常仔细,她不想说她没能听得太懂,所以便扭头看着我。这是我们事先约定好的,是太后让我开始翻译的示意。不过,还没等我开口,康格夫人又让那位传教士夫人将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以防太后没有听清。太后这时对我说:我没大听明白那位夫人的话,我想你应该能够说得更清楚一些。”于是,我把事情的原委解释了一遍,但我知道,太后可能不知道画像是什么,因为那时她还没有一张自己的相片。
我必须解释一下,按照中国的传统,只有人死了之后才会画像,子孙后辈可以通过画像来拜祭祖先,以表达对祖先的缅怀。我注意到太后得知这个要求的时候有一些惊愕。我不想让太后在这些外国夫人面前表现出孤陋寡闻来,所以我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告诉她我稍后会给她解释清楚。她说:现在就给我稍微说说。”这是用满语讲的,我们的客人不可能听懂,于是我也用满语给她解释了一番。太后明白了画像是怎么一回事情后,对康格夫人的好意表达了感谢,并答应晚些时候再回复她。她对我说:告诉康格夫人,任何事情我都不能自己做主,她应该知道,在决定任何重要事宜之前我都必须和大臣们商量。告诉她,我必须处事谨慎,不能引起臣民的非议。我必须遵守祖宗定下来的规矩。”我注意到太后此时显然不想继续这一话题了。就在这时,李莲英进来跪下禀报说船已备好,可以请夫人们登船游览龙王庙了。李公公这时候进来报告,是因为得到了一个女官的暗示,意思是太后对继续谈话不感兴趣,希望能把话题岔开。我必须解释一下,只要是会见外宾,就有一个女官负责观察太后的情绪,一旦太后对某个特定话题表现出厌烦或是不悦,这个女官就会给李公公一个信号,而李公公就会进来禀报一些事情,打断正在进行的对话,从而避免场面陷入尴尬。于是太后便与夫人们道了别,因为她觉得等她们游览完了再来告别可能就有些迟了,而这样也能给夫人们多一点大饱眼福的时间。
于是,这些夫人们便乘坐我之前描写过的太后的御船前往湖心岛去参观龙王庙。这个庙建在一座小山的顶上。小山的中央有一个天然的山洞,据说从来没人进入过。太后相信民间的说法,认为这个洞就是龙王的宫殿,那个庙也是因此而得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