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以前一直听别人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却把它理解成殊途同归。可现在,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这只会成为我们的结局
蔚朵朵要出来的前几天程越北给我打了电话,他问我要不要把苏唐一起叫着去接朵朵,我考虑了一会儿,答应了。蔚朵朵一定想看着我们几个重新在一起,我不想她出来之后会觉得世态炎凉,我欠她的一定会全数补偿。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尚周,他也同意,但是有个条件。
“这段时间你去哪都得告诉我,因为我要跟着你。”
我问:“不信任我?”
尚周耸耸肩:“当然。”
“怕我跟别的男人跑了?”
他笑了:“我怕的是你把男人给拐跑。”
……
尚周微微咧嘴笑,我的心里很暖很暖,我明白,他不是不信任我,怕的不是我把男人给拐跑,他在害怕我的身体。
彼此心照不宣,尚周,谢谢你。
我以为我不温不火,只要心平气和它就不会再痛,这几年我淡然地看着一切,也慢慢融入那样的生活,可是我发现,它只会越来越疼痛,然后我就开始害怕开始恐惧,排斥着有关于这样的一切。
我所认为的勇敢,都表现在了心理上,想象我以后美好的生活都被制作成一帧帧图画留念,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我现在连制作图画的机会都没有了。
夏文心守着我,我知道她一直在思忖着该怎么跟我说,是不是到我离开的那一天她还是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如果真的是这样。
妈妈,你让我如何是好?
那几天我一直处于抑郁状态,很长时间没有冒头的锅饼带着他的小女朋友来了我们家,两人提着营养品之类的就那样冲进我房间。
我那时就黑了脸。
“你这是见丈母娘吗?”
“靠,夏南风你嘴里就不能吐出好话来啊?”锅饼一副宾至如归的模样,拿了我的凳子我的水果我的零食,把女朋友安顿好之后这才坐到我旁边来。
“哎哟,班也不上了,等着尚周养你啊。”
“滚。”
锅饼把脸凑了过来,左瞧瞧又瞧瞧:“南风啊,你有鱼尾纹哦。”
我迅速跳下床跑进卫生间去照镜子,锅饼在房间大声笑:“你妈说你整天窝在房间里头也不出去,都发霉了吧。”
我揉着眼角有些气愤:“都是尚周,不让我上班也不让我出去,真准备养我啊!”
锅饼也跑进来贼头贼脑地冲我挤挤眼:“哥今晚带你出去玩,怎么样?”
我半信半疑:“真的?”
锅饼点点头,我瞅瞅乖乖坐在我房间一动不动的淑女问他:“你女朋友去吗?”
“当然去,我们现在是生死不分离。”他得意地昂起头。
呕。
我捏着锅饼的耳朵:“那就这么说定了,敢骗我杀无赦。”
那天晚上我和锅饼还有他几个认识的朋友去K歌了,去了这里最大的一家夜总会。他那几个朋友长得人模狗样,一见我就美女美女地叫唤,就俩字,恶俗。
在唱歌的时候锅饼搂着女朋友在一边腻歪着,就把我一人晾在一旁,让一群豺狼虎豹虎视眈眈着。早知道老娘就不来了。
不知道是谁提出要叫几个小妹妹来陪唱的,当那些小姐们一字排开站在我们面前时,我认出了一个人。
她也很快就认出了我,然后就低下了头。身边一个男人就指着她说:“那个穿黄色的、低着头的那个,过来。”
她就被安排坐在了我旁边。
场内四个男人,除了锅饼带着女朋友,还有一个比较含蓄之外,剩余两个很不客气地搂着几个小妹妹就聊开了。
我还在想着怎么开口跟她说话,可现在看来如果我跟她交谈不就摆明了我和小姐是朋友,锅饼一定会说我给他丢人,指不定回家向夏文心和尚周告状。
不行。
我蒙着脑袋一个劲地喝酒,他们在一旁勾肩搭背地嬉笑着,我忍不住瞅了瞅,发现那个男人的猪爪对着她上下其手,我太气愤了,她才十七八岁啊!
我把锅饼给揪了过来,示意我身边的那个男的:“你朋友?”
“不是啊,朋友的朋友。”
“你看他猥琐未成年少女!”
锅饼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你没事吧,敢出来混的都必须要过这一道坎,再说了,她最少二十岁了。”
“我跟那个女的认识。”
锅饼一口酒直接就喷出来了:“夏南风,你怎么跟她认识呀?”他做作地捂着嘴巴尖叫一声,“你该不会以前也是做小姐的吧?”
你大爷的,我恨恨地看着锅饼,他歪在一边笑得就快要断气了,我真想抽他几巴掌。包厢的闪光灯不知道被谁给关掉了,只剩液晶屏的灯光照着四周。一开始我没在意,可当旁边传来一阵阵呻吟声我才知道这根本就是在上演一场活春宫。
现在任何词语也无法言说我的心情。
一分钟过去了,他们俩就在我旁边发出各种不堪入耳的噪音,我一口气喝光了一瓶青岛,用力地拍在桌子上,然后深呼吸。
“小范。”我一把就把她给拉扯起来,如果我没记错,苏唐那天就叫她小范。
“干什么呀你。”那个男人有些不高兴,他扯着小范的另一只手,“美女,这个你也跟我抢?”
我对小范说:“多大了你?身份证带了吗?”
那个男人伸手就推搡我一下:“你以为你是警察啊,你不陪老子,老子出钱叫小姐不行吗?”
锅饼那个时候就滚了过来,拍着他胸脯安慰道:“喝高了喝高了,哥们儿别介意啊!”
我用力踹了锅饼一脚:“跟这些蠢货交朋友,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锅饼和他女朋友真是伉俪情深啊,小女朋友勇敢地扑到锅饼的身上:“南风姐!要打你打我!”
我拉住小范就往外走,那个男人拦住我们:“我小费都给了,你说走就走?”
小范掏出口袋里的三百块扔给他:“我不要了。”
顿时硝烟四起。
我是看在锅饼的脸面上才遏制住对这个男人动手的冲动,小范就躲在我身后,她说:“救救我,我不想待在这儿。”
“别急,我带你出去。”
当那个男人操起一瓶未开封的青岛时,我以为他要向我们砸来,最后他用力往自己头上砸去,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他大声吼着:“老子十二岁就出来混,难道让你两女人骑我头上去吗?今天谁都不许走,谁走我砸谁!”
锅饼拉着我:“你就道个歉,男人都爱面子的,大家都是朋友,不打不相识。”
我瞪着他:“叛徒,滚一边。”
锅饼抱着我的大腿就跪下了:“别啊南风,你要是跟人打架尚周一定会宰了我,我得把你给看好了。”
任我怎么踹他锅饼就是不松手,我气喘吁吁地对包厢里那几个女的说:“叫你们负责人过来,我今天就要带小范走。”
那几个女的蹬蹬全都跑了出去,锅饼又跑到那个男人那儿小声嘀咕了几句,他这才坐在沙发那跷着二郎腿看着我。
“我看你玩什么把戏。”他说。
很快就有一群人进来了,为首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进门就问:“什么事?”
我抬起头,便看见了苏唐。
“怎么了?我姐妹服务态度不够到位吗?”
苏唐慢慢走近我,她的眼神里都是我不懂的东西,那瞬间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真的没有想到苏唐会成为这家夜总会甚至于整个娱乐场所最有名的红牌。
我认为,苏唐应该是大学毕业之后一名普通的白领。
可眼前的画面,成了最真实的反比,苏唐是这家夜总会的头牌。
“我带小范走。”
苏唐笑了,她拍拍小范的肩膀:“范小范。”
小范的身体有些颤抖,她松开了我的手,就快哭出声来:“苏姐。”
苏唐围着小范轻轻踱步,她环着胸,全然是一副当家做主的模样,这样的她让人猜不透心里在想些什么,她看似对小范说着话,可是我知道,那是在说给我听。
“有些话我不想在外人面前讲,你既然在我这里工作就要尽全力尽全心,我不想屡次听到你范小范临阵脱逃或者是惹客人不开心,所以,当你犯了错误的时候我也不会对你客气。”
苏唐转身就打了小范一巴掌,我诧异地看着她们,小范没有还手只是低着头抽泣,她呢喃的声音小得没有人能够听见。
“刚说什么,大点声。”
“苏姐我错了。”小范捂住被打的一边脸颊,她看向我摇了摇头,满脸都是妥协的神色。
这个苏唐,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个时候那个男人说了句:“好了好了,都别装了,都走吧,我不玩了。”
锅饼立刻就跑到我旁边:“夏南风我先送你回去,走啊你。”
小范红着眼睛望着我,苏唐就在一边站着,她不敢跟我说些什么话,我只能先开口:“小范,电话号码给我。”
小范看着苏唐,苏唐没有吭声,她这才战战兢兢地接过我手机把号码输进去。我对小范点了点头,她就回到苏唐旁边安静地站着。
“苏唐,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我甩开锅饼的猪爪:“我叫你滚一边去。”
我们就站在路灯下面,橘黄色的灯光拉长了我们的影子,恍惚间我们时光穿越,回到了以前。
以前没有欺骗,只有真心的苏唐和夏南风。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唐笑:“你应该问我为什么做这个,南风你不知道吧,我其实没有考上大学,我那时是骗你的,你被蔚朵朵的事情打乱了根本无心来关心我。你甚至还不知道我用了三年的时间戒下毒瘾。南风,你现在来问这些,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
“苏唐……什么毒瘾……我不知道。”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脑海里迅速回想到在海上皇宫的那一次,我天真地以为那只是她压力过大而引发的烟瘾。
苏唐冷笑着,那种让人刺骨的笑容已经让我失去了正常的思维,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究竟还有多少秘密被埋藏了起来。
我的心闷闷地疼。
“宋薇珊,还记得吗?”她说,“是她让我染上那个东西,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害我,害我上瘾,让我离不开那样东西,更离不开她。”
苏唐情绪有些激动,她看着我,一字一顿说:“我恨她。”
“你告诉我,蔚朵朵那件事情是不是也跟宋薇珊有关系?”
“我不知道。”
“你知道。”
苏唐哼了一声:“就算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苏唐。”我轻轻地说着话,心脏的疼痛就快要超出我的忍受极限,“那你能告诉我吗,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她自顾自说着:“范小范这件事情你不要再管了,她爸妈欠了赌债,答应我帮她还钱之后给我做事,现在看来她想食言。夏南风,如果你不再多管闲事,我想我会对你好一点。”
“苏唐,你非要这样吗?”
“同样,这也就是你执意做一件事的态度,我只是在学习你而已。”
我跟苏唐,就在这次谈话之后淡薄了关系,以前一直听别人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却把它理解成殊途同归。可现在,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这只会成为我们的结局。
我怀念的,真的就只剩下了回忆。
苏唐转身离去的同时,我跌倒在地,疼痛来袭的时候我没有流泪,可是苏唐哭了。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告诉自己不要回头,迈出的脚步有多坚定不移她的狠心下的就有多大。我们都在饰演着永不认输的角色,一个擂台让我们决斗,不到伤痕累累绝不罢休。
2、也许一个人要走很多的路,经历过生命中无数突如其来的繁华和苍凉,才会变得成熟
尚周很快就知道我那晚跟锅饼出去的事情。
这几天心悸得厉害,我想隐藏也藏不住,曾有轻度昏迷一次,那个时候尚周寸步不离就一直在我房间陪着我。
我醒来的时候他就问我:“大前天晚上你去哪儿了?”
他一问这话我就知道锅饼向他透露些什么了,我想也没想就回答:“逛窑子去了。”
“逛得舒服吗?”
“就那样。”
尚周说话的同时撕开了注射器的塑料包装,一阵凉意从头皮一直传到脚底,我看着尚周把那些药物兑在一起,细细的针尖把它们全都抽了进去。
我忘了说一件事,虽然我是个医生,可是我却怕别人给我打针。
“尚周,你这是做什么?”我的话音开始颤抖了起来。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你必须打一针。”
我颤抖着说:“尚医生,我知道您心地善良,别给我打针好不好?我承认我错了,我不该跟锅饼出去,还闹事。最重要我没给您汇报去向,这样吧尚医生,您让我上刀山下油锅都行,咱就是不打针。”
尚周把酒精棉都拿出来了,然后对我微笑:“脱裤子。”
“尚周!”
这都是什么情况!软的不行直接来硬的!
“你今天要是敢给我打针,我不如直接从六楼跳下去。”
“跳吧,下面地都空着呢,十米之内都没有障碍物。”
我刚跳下床就被尚周拉了回来,他只用一只手就按住了我两只:“你就动吧,扎到你的坐骨神经,保你疼上一个星期。”
尚周把针拔出来的时候我还在那嚷嚷着,他收拾器具我就坐在那里揉着屁股感慨:“怪不得那些小姑娘排着队让你打针,真的一点都不痛。”
他没有接我的话倒是问我:“听说你逛窑子还遇见了熟人?”
“啊,嗯。”
我想了想,又说:“我不想和苏唐一起去接蔚朵朵。”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尚周在我身旁坐下,替我捋捋刘海整整衣领:“傻瓜,现在你要做的事情就是照顾好身体,这样你才有精力来照顾蔚朵朵,明白吗?”
“要是蔚朵朵知道始末,她恨我怎么办?”
他笑笑:“没事,我陪着你一起让她恨。”
我拥抱住尚周:“谢谢你,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南风,你真不会恭维人,这个世界上没有最好的,只有更好的人,如果哪一天你遇到了,那你就会觉得,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我只是爱你罢了。”
我只是爱你罢了。
尚周的这句话深深刺痛我的心,我没有给你最好,甚至于爱情也没有。我刻意忽略你对我的好,希望那就是再寻常不过的关心,可那不是,我到底该怎么样做,才会让你不受伤害,并且也让我心里不再那么难过?
“尚周,我该怎么做呢?”
“你嫁给我,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嘴里有了苦涩的味道我才知道自己流泪了,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身影,遥远并且悲伤。
“我嫁给你。”
我终于见到了蔚朵朵。
她背着一个单肩包站在阳光下微笑着,齐肩的短发尖尖的下巴,鹅黄色的开衫毛衣露出她好看的锁骨,四年多了,她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不爱大笑了,抿着唇淡淡地牵动唇边,她变高了,消瘦的身体让我看着就很心痛。我看向尚周,他对我点点头:“去吧,别躲在这儿了。”
蔚朵朵的爸爸妈妈都来了,程越北和苏唐就站在旁边,我还是没有勇气上前去。
“南风!”
蔚朵朵站在那用力地朝我挥手,她看见我了,再怎么躲也无用。尚周牵着我的手向他们走去,我紧张到手心直冒汗,朵朵,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朵朵。”我还未说话就哭出声来。
她上前抱住我,声音比往日更好听:“南风,你还好吗?”
蔚朵朵看着尚周:“这位是?”
“他是尚周,我的……我的未婚夫。”
蔚朵朵笑笑,她趴在我耳边轻轻说:“我以为你会和沈胥然在一起。”
我摇摇头,泪水不停地掉下来,蔚朵朵拍拍我的背:“咱们回去说。”
苏唐走了过来,她想接过蔚朵朵的背包:“我来帮你拿。”
“不用了。”蔚朵朵推开她的手,笑着对我说,“南风帮我拿吧。”
那一天尚周和我回到了以前生活的城市,蔚朵朵坐在我们车里,她对尚周讲着我们以前的事情,逗得尚周笑个不停。
“南风,你老回头望什么?”蔚朵朵问我。
“我想看看苏唐到哪儿了。”话没说完,蔚朵朵就冷着脸说:“管她到哪儿,丢了才好。”
我跟尚周同时看向蔚朵朵,她有些尴尬,随后呵呵两声:“我说笑呢。”
气氛遽然就发生了变化。
车内没有人再开口说话,蔚朵朵靠着车窗一直看着外面,心里隐隐约约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可是我不能开口问。
我已经没有资格去过问蔚朵朵的事情。
尚周握住了我的手,他是在给我传递某种力量,我没有对他微笑,因为那太牵强了,连我都会觉得虚假得让人厌恶。
其实尚周说得很对,我照顾好自己,才会有更多的力气去关心蔚朵朵。
即使我心里明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人,一个我爱的人。
我跟尚周回去的时候,蔚朵朵留在了那里。
她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她说,叶落归根。
尚周路上跟我说:“还是想办法让蔚朵朵另外找个地方,有些事情比较特殊,她不应该再在那里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