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尾生依偎着坐在一起,忽然,天空划过无数道光华耀眼的曲线,从我们的头顶飞过,精准无比的落到战场后方的天水镇。天水镇的方向顿时成了一片火海。
“糟糕!”尾生突然跳了起来,跑到空旷的地方继续观察。无数的火光持续不断的往天水镇的方向飞过去,即使是在白天,也把眼睛灼的生疼。
天水镇是离战场比较近的一个大镇,在前方军队的保护之下一直都很安全,没有想到,鹤龄的军队居然突然出现了如此厉害的武器,居然可以穿过我们的阵地,直接把火炮打到了天水镇,而且还是不宣而战!
我和尾生赶回营地的时候遇见了前来接应我们的军队。尾生指挥一些人守护阵地,一面带着另外一队人马亲自赶往天水镇组织救援当地百姓。
“你也要去?”尾生骑在天马上看着我问。
“当然要去。我是大夫!”
“那你跟紧我!”
我们到达天水镇的时候,天水镇已经成了一片火海。跟随我们的一个咒术师看见天水镇的情况突然变了脸色,“将军,这是撼天雷,是上古失传已久的撼天雷啊!如果再有这么一些,京都必亡啊!”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尾生已经一刀刺中了他的腹部,他带着惊恐的眼神看着尾生,似乎不相信自己遇到的情况。我也被尾生突然之间的暴虐吓呆了。
“给他找个养伤的地方。”尾生吩咐身边的一个战士,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他再疯言疯语,就想个办法要他永远也说不出话来!”尾生做完这一切,看我的时候有了一些嘲讽,似乎在说:“你看清楚了吗?这就是我,如果你不想看的话,就马上滚蛋!”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跟在他的身后。他伤自己的战士也是迫不得已,不能叫他说下去,即使他说的是真话。
天水镇所有的建筑物都在烧,疯狂逃窜的人沿着河岸跑。人们的衣服全部都烧没了,有一些人连鞋子也烧掉了,只能赤足奔跑。被冲击波摧毁的建筑物里不断的传出求救的声音,但是,已经没有人顾的上他们了。尾生派军队把居民分批一次次的送到通往天水镇外的大桥上。此时此刻,我这个大夫居然没有任何作用,没有人顾得上治疗,都在逃命。
许多家族是一起出逃的,可是跑着跑着他们就再也认不出彼此,因为他们脸上的皮肤已经在奔跑中剥落了;一些人平举着双臂前行,这样严重烧伤的皮肉才不至于从骨头上掉落下来,也摩擦不到躯体;一堆堆倒塌的建筑物前,有无数的死尸,他们的头都面对着大路的方向,躯体上烧着幽蓝色的火苗,他们一直都在奋力的逃,但是最终没能逃出来。
镇里的蓄水池已经变成了一锅肉汤。许多人耐不住爆炸产生的高温,跑来喝水,但是却一头扎进水里再也没能起来。我们在街道的旁边看见一个被撼天雷的高温瞬间炭化的女人,她的怀里,还有她几个月大的孩子。
死尸。火光。烧的建筑物。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在一截墙壁上,我们看到了几个影子。这里的每一个影子都代表了一个在瞬间消失掉的人。撼天雷爆炸在他们身边。他们被瞬间汽化,连尸体也没有留下。只有被他们遮挡住的墙壁因为承受的温度稍低于其他的地方,才留下了几个影子,宣告这里曾经有人,宣告这里的人消亡的那般的突然。
大量房舍同时烧产生了火焰风暴,火势蔓延的越来越广泛。
尾生骑着天马看着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天水镇,什么话也不说。
无数的撼天雷彻底的毁掉了这个人口众多的天水镇。谁也没有料到,偌大的一个镇,突然之间变成了人间的炼狱。尾生一直看着军队护送居民离开,最后,他留了一些人搜救,仍是一副神色凝重的样子,慢慢的回去了。
天水镇消失了,彻底的消失了。我们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没为它做。我们无能为力。
尾生回营之后就生病了。发了整夜的烧,依然是不吃药,见了我不是不说话,就是发脾气。有的时候甚至不允许我进他的营帐。每到这个时候,必定是他心情最为暴虐的时候。他依旧做着计划除掉杏奴。我不知道他的计划成不成功。我只知道,不管副将捎回来的是什么消息,他的心情都不会好。尾生就像是一头快要发狂的野兽。
“龙军医,你会生将军的气吗?”副将问我。他的伤已经彻底的好了,甚至不记得自己曾经受过伤。
“不会。”我回答。尾生心里难受,我也跟着难受起来。天水镇的事情给了他很深刻的刺激,我也一样。战争啊,实在是一种罪恶。
“副将,北军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们啊……这些天一直都打胜仗。其实我怕死他们再用撼天雷了,结果发现他们没有再用的意思。后来我打听到,说北军的王妃好象突然疯了。真是报应。他们一下子杀了天水镇一大半的人,是他们的报应。而且,撼天雷的价钱太高,他们已经造不起了。再过不久,我们一定可以收复以前丢失的土地。我们的百姓很快又会过上好日子了。不用再受那些来自极北之地的野蛮人的奴役了!他婆婆的!来了就来了吧!不是不让你们出来,大家都要活,,居然把我们的人当牛马使唤!”
我无语。尾生又在他的营帐里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声音很清脆,听到的每一个人都要驻足,然后摇头叹息的离开。
“龙军医,我们明天就会有一场大的行动,你知道吗?”
“不知道。将军没有告诉过我。”
尾生他是真的没有告诉我。也许是感受到了我和尾生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副将很聪明开始做我的眼线,尾生有什么事情,他都会跑过来对我说。
“将军没有告诉你啊!那不是我多嘴了?”他说,赶紧向四周看看,又说:“将军的这次行动是计划了很久的,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如果失败了,那么以前死掉的战士可真的就白白的死了。我们以前一直失败,很大的原因是为了杏奴。”副将还要在我耳边窃窃私语几句,冷不防尾生从后面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把他赶走了。
“他刚才和你说了什么?”尾生问,脸色有些不好。
“他说了应该你对我说的话。”我回答。
“应该我对你说的话?”尾生的眼睛眯了起来,看副将的时候有了一种敌对的光芒。我马上感觉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连忙更正:“他跟我说你们明天有一次大行动。这些话不是应该由你来告诉我吗?至少我也是京都派来的,也应该有一些知情权吧!”
“如果我把你看成是京都派来的使者,你是什么也知道不了的。但是你是龙素素,我倒是很想和你说说明天的事情。到了明天。的确有一场大战。”尾生轻描淡写的说着,手无意识的弄着他胸前的那个锦囊。我忽然想起副将对我说过的话,他说锦囊是尾生的宝贝,什么人也不能碰。我很想看看,如果我去摸一下,尾生会有什么反应。但是不等我伸手,尾生已经把它很自然的放到了我的手心里。那是一个很柔柔的东西,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很轻。
尾生把他的锦囊给我,玩了一会他的佩剑,又把它拿了回来。我感到了一些失落。那东西在我手里的时候还有尾生的体温。现在它被拿走,我的手心有些发凉。
现在是傍晚。我和尾生就坐在旷野的斜晖里,吹着野风,看着满眼的晚霞。不知道是那个战士在唱歌:“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扰,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你听到了吗?这首歌多好。”尾生说,对着夕阳发呆,过了一会又说:“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话。我保证会活着回来。明天的大战不同寻常,将会是一个转折点,对于过去,对于将来都很重要。如果你在我身边,我怕我会分心。所以你一定要留在营地等我回来。”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寻扁舟”那个战士继续唱着,歌声萦萦绕绕的,像是一只盘旋在营地周围的鸟。
我叹口气。说:“好!我等你回来!”
就让我等他这最后一次吧!
尾生在凌晨就带着军队离开了,偌大的营房里,只剩下我,以及一些留守的士兵。一整天我都在忐忑不安之中度过。我不知道尾生怎么样了。我不知道他们的军队到底去往了哪里。我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自己会那么轻易的答应尾生的要求,为什么不坚持着跟上去,即使他坚决不允许不同意,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偷偷的跟着他们。我焦躁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我走到哪里似乎都有可能听到尾生的消息,可是我跑遍了整个的营地,却仍然没有他一星半点的消息。我坐着会觉得站起来等比较舒服,站着又觉得不如到营地门口等待好。我去了营地门口。从中午一直站到下午,就是没有尾生的任何消息。
尾生啊尾生,看不到你,失去你的消息,我也快要疯狂了,你知道吗?
天黑的时候,有伤员被送了回来,他说尾生将军很好,他们的计划很成功但是遇到一些以前没有想到的阻抗,所以可能会比之前预料的晚回来一些。他还给我讲述了他们行军的故事。
“将军要求我们一个上午行军八十里。我们走的全部都是山路,很冷,北军根本就没有预料到我们会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大后方,被我们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他激动说着,我渐渐的理出了头绪:尾生带领军队半天之内急行军来到北军的后方,给了北军以沉重的打击。去往后方的路上,许多人因为脚力不够快所以被丢掉了。这还是幸运的。还有许多的人,因为实在太累所以躺下来休息,结果一停脚就睡着了,许多人不知不觉的被冻掉了鼻子耳朵,冻掉了手指脚趾,还有的人一睡着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他所在的军队原本有五百人,可是最终跑到目的地的只有一百多人,其他的人,都已经不知道去向了。
我整理好情绪准备再问他一些问题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嘴里还有没来得及嚼碎的食物。
尾生,你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所受的煎熬?我以后,再也不会放开你了!再也不会等你了!
我怀着焦躁的几乎想死掉的情绪一直等着,不知道是第几天的晚上,我为一个战士换药的时候,他突然说:“龙军医,你有白头发了。”
白头发……我忽然想起一句诗来:“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尾生,我是如此的想念你,所以,请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你答应过我的,你一定会活着回来见我。你答应过我的!
人世间如果没有尾生,那才算的上是真正的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