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捂着耳朵，而耳膜好像被无形的冲击波震得快要碎裂，直直从耳孔穿到了大脑。她全身开始颤抖起来，一瞬间脊椎到指尖都麻木了。
实则耳边并无听得到的声音。安静恐怖的氛围中，窗上的玻璃“啪”碎成了一片片。不止玻璃，客厅中所有杯、碗、花瓶，都在刹那间被震碎，发出了清脆的哗啦声。
小辣椒一个扫尾过来，把季玉一圈圈环了住，用自己坚硬似铁的鳞片，一排排将她包围在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空气中。
龙蛇还在无声尖啸，大乌鸦早已嘴眼流血，连同被厚厚的羽毛包绕着的小耳朵也开始流起血来，哀嚎了一声，无力栽落在地上，不断抽搐，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一双死鱼眼还紧紧瞪着季玉的方向。
她闻到一阵阵烧灼的焦臭味和小辣椒滑腻的蛇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腥气，虽然还是头疼欲裂，但那声音的杀伤力降了一个档次。而小辣椒却很不好受，不断翻扭着粗壮的身体。季玉甚至能感到它的鳞片也在随着蛇身的肌肉密密颤抖。
然而它还是牢牢把她护得密不透风。
龙蛇瞧不见季玉，又是狠狠一声长啸。半空中再次栽落下一些生物，都是冲着他们的方向袭过来的。
方圆一个街区内，刚刚撤退赶到的人突然开始七窍流血，捂着脑袋不断地向墙上死磕。沙尔刚一听到那声音就大叫：“不好！快跑！”
跑也晚了，前面的镇民已经被声波刺破了耳膜和眼瞳，不一会儿，内脏和骨骼也被挤得粉碎，成了一滩软肉，在痛苦中死去。
沙尔一边捂着流血的耳朵，一边迅速撤离了此地。
季玖似乎并没有受到过多的影响，但也不怎么好受，他的眼角开始充血，咬牙忍受着这极端刺耳的尖啸。而季玉此时就算有一层铁桶般的蛇身护着，也发现自己在开始流鼻血。那种听不到却无处不在的声音刺激得她只想一刀捅死死自己。
小辣椒发出了狼狈痛苦的“嘶嘶”声，想冲过去咬死那只光翅膀鸟，却碍着中间还有个季玉，只得生生忍受下来，蛇尾巴不断在地上猛拍，早把地上的木板拍得粉碎。
季玉在痛苦和煎熬中听着它一点点挤出的声音，却丝毫无能为力。她手指掐进了肉里却毫无感觉，微微麻木的身子里，似乎只剩下了一颗心在跳动，里面灌满了无力的绝望。
有一种愤懑而失望的情感在心头越聚越多。要是她能帮忙、要是她不这么弱、要是……
脑海中突然有什么东西被倾泻了出来。
“感受它。”
“你抚摸它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好样的，就这样……感受它的恐惧……孤独……”
她觉得脑袋里一瞬间扎进了千万根刺，痛得惨叫了起来。而那痛苦却只是一瞬间，过后又有什么东西钻入了里面。
实在太奇怪了，季玉觉得自己恍惚间变成了一条蛇。
她发出“嘶嘶”的声音，很痛，更多的是一种愤怒、无休无止的愤怒。
愤怒！
她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想把外面那条龙舌撕之而后快，想逃走、想……想保护……
“季玖……季……”季玉几乎控制不住这么多烟雾一般的情感，下意识痛苦的大叫他的名字。
季玖也觉察到了，他显然有些吃惊，紧锁着眉，立刻发出警告：“平静下来，你想的是哪个？”
哪个？
什么想哪个？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能想哪个！？
陆地上跑动的奇形怪状的生物慢慢开始聚集，偏偏龙蛇就跟小辣椒对上了，非要置它于死地。它强劲的叫声逼得其他的东西逡巡着不敢上前，到底却有一些坚盔厚甲的和善钻地的不吃这一套，开始悄悄地向前去。
季玖的声音凉的像水，却化解了无数焦躁与恐慌，“平静下来，让它们都平静下来。”
她不得不依照他的话，用尽了全力理清那些纷杂得几乎化解不开的汹涌情绪。而那股愤怒实在太强了，她甚至都无法接近它。
然而一会儿后，季玉开始察觉，有一些愤怒的情绪似乎并不是她自己的。
“她”是一条会爬的、喜欢把脑袋塞在家里的大毛虫，不是那只该死的只有翅膀没有羽毛的泥鳅！
她猛然惊醒。
脑海里牵出了一条无形却通畅的丝线，和两股截然不同的纷乱思绪牵连在一起。季玉来不及想自己到底是谁，全然凭着感觉，摸到了其中一个。
她把那只厚重的、形状奇怪的大东西当做家，里面虽然有很多奇奇怪怪她看不懂的东西，但它们，和外面那棵大树一样，散发着令她温暖而舒适的气息，所以那就是她的家。
那是逃生舱，和脑袋在下尾巴在上的她……小辣椒。
那种慵懒闲适的情感让她恍然间想起了另一个家，曾经的。
曾经他们躺在葡萄树下的大凉席上乘凉。那个女人说：“等以后咱们有了钱，一定要买个单独别墅的海景房，每天早上起来看海上日出；后院要再栽些葡萄树，夏天在前院吃烧烤，后院吃葡萄！”
那个尚且年轻却好看忠厚的男人在一边点头笑。
那两个小孩子，稚气未脱，哥哥脸蛋圆圆的，笑起来下巴胖嘟嘟，吵着要娶她当新娘子。
结果被那个看起来老实的男人揍了一顿。
后来都在一夕间毁于一旦。
她想着想着，就不知不觉流出了泪，和眼眶的血一起，刺得她难受。
愤怒在无形间渐渐消弭。她脑海里连着许多线，最牢固的那两根被愤怒牢牢掌控，渐渐也松散了开来。
有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广阔的蓝天，尽情翱翔，和稀薄浓厚的云层一起，俯瞰着身下的城市、村庄、河流和平原。
而那副画面粉碎后，她又看到了一些东西。
一个男人，交叉背着枪，从她眼前拿走了那颗蛋，笑着说：“带回去精心孵化，以后长出来的小怪物说不定还能叫你爸爸。”
那是她的孩子，他们抢走了他。而她只能无力地躺在地上，被一台奇怪的恶心的铁块控制着，不能动、不能叫。
所以她隐藏了另一颗蛋，迟迟未孵出来，直到遇到另一个……她的幼崽。
她把他们围在一块儿，虽然伤口流了很多血，疲惫且胀痛，但心里就是觉得幸福。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
季玉被那股强到无可比拟的情绪冲了回来，像是脑袋里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疼得差点没在地上打滚。她呆了片刻，猛然间茅塞顿开，摇晃着小辣椒，“让我出来，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