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据奶奶称祖父也没见过这件旗袍,只是对它的那股子狂热,几乎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只要一闲下来,他就做旗袍,每件旗袍总有七八分"秦淮灯影清旗袍"的影子。那时店里的三排衣架,齐刷刷的全是"秦淮灯影清旗袍",他做了就自己看,别人出再高的价他也不卖。所以虽然他当时在这一行虽然还算名声赫赫,日子却并不宽裕。再后来关了店在自己家的小阁楼里接单剪裁,闲暇之余他依旧余兴不减,旗袍也自然越积越多。不过奶奶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他,依旧做着为人妻的本分,将他照顾得妥妥帖帖。只是在祖父出走一年后,她把那么多的旗袍连同他的东西,一起烧了个精光。我知道,奶奶这是爱之深,恨之切。
从那以后,她再不准我在她面前提起祖父。
我把那个女人的旗袍仔细地翻了几遍,也没有发现有任何破损的地方。正疑惑,那女人伸手拿过旗袍,她的指尖划过我的手背,沁凉如冰,虽是初夏时节,乍触冰凉,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女人见了,莞尔一笑,轻声细语地解释道:"我的手四季如冰,大夫说是气血不足的关系,是当年生我儿子时落下的病根,当时差点血崩。女人呵!可真是不容易。"
"呵,是呢!太太这衣服有什么瑕疵?我看了半天,发现都挺好的嘛!"我脸上挂着职业味十足的笑容,并没有把她后面关于身体的话听进耳去。这样的人并不少见,别看她们个个年纪不大,却一样的那么多话,一个小小的话题,她们就有本事扯个十万八千里。不用你问,有的自己都能将家底全抖出来。
"哟!瞧我这人,真是不好意思,耽误李小姐了。呶,你瞧!就胳肢窝底下跑线了,我怕自己补,万一扭线就不好看了。"
我又重接过旗袍,可不是,腋下跑了大约两寸的线,只要不抬胳膊也就瞧不出来。那断裂的线头呈蜡黄色,显是年月久远,残留的线头已有些毛糙,像破了许久的模样。我开好单据递给她,"小毛病,你明天来取好了。不过得早点,因为明天我会早点关门。"
"李小姐,多少钱?"她打开小坤包,抽出一张50元的大钞。
"不用了,来我店里补衣服的,只要是旗袍,一律免费。"我指着墙上价目表旁边的店规对她说。
"那就谢谢李小姐了,我先走了。"那女人转身走了出去。
我舒了一口气,把那件旗袍放进抽屉里。关上店门。
走出店门,习惯性地往马路两头望了望,只见街两头空旷,一个人影也没有。我的店处在一条马路的正中,两头的拐弯少说也有500米左右。我从关店到出门也不过两分钟,那女人脚程并不算快,却瞬间没了踪影。
风吹得马路两边的桦树沙沙作响,隐隐有高跟脚的嘚嘚声传来。在深夜甚是可怖。我有些恍惚,又有些后怕。
"李影,关门了啊?今天生意可真是差!才做千把块钱,再这么下去得喝西北风了。"隔壁礼品店的小林也锁上店门跟我打招呼,这样寂静的夜,多个人说话就热闹多了。
我笑应,"生意是不好了点!不过你别不知足,雨天做千把块算好的了。今天我也早点关门。昨天没睡好,累死了。"我轻轻甩了甩头,再侧耳一听,除了风吹树叶的声响,哪里还有高跟脚的声音?我宽慰自己,一定是昨天没有休息好,产生了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