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汉墨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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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长城与闺怨

九三:需于泥,致寇至。——卦五·水天需

千余蠕蠕马队离开晋阳,北返草原王庭。

高欢本来邀请阿那瑰在晋阳过了新年再回草原也不迟,但国相弥娥对阿那瑰道:“离开王庭时间已经不短,若再不回去,就要等开春之后了,那样可难保不出什么乱子,王子庵罗辰的能力尚且不足以震慑诸部啊。”

阿那瑰听了点头同意,遂婉言谢绝了高欢的邀约,携带着高欢赠送的金银玉器,绫罗绸缎,一彪人马兴冲冲的沿军用大道北上。

行到来时的岔路位置,弥娥笑道:“大汗,咱们是仍从来时的山道上绕出去?还是走正路雁门关返回草原?”

阿那瑰左右张望片刻道:“这里以后不是敌国,是我亲家的老家,咱们也得稍守点礼节,还是走雁门关正路吧。”说着当先催动胯下骏马,朝偏东的雁门关位置奔驰而去。

早有人将消息通知了雁门关守军,军队严整的驻防关前,向出关的蠕蠕可汗等人致以敬礼。

阿那瑰见雁门守军倒也装备精良,意态雄武,此刻才不禁对国相弥娥道:“国相啊,若不是你举止慎重,我茹茹一旦南下,与魏国缠斗不休之际,再有别人乘我后方空虚入侵,那真是大事去矣。”

弥娥闻言笑道:“最后还是大汗见事明白,与高王结为姻亲,如此不但不必担心后方危险,还可能在危险时得一强援。”

阿那瑰听了却沉吟不语,过了许久叹了口气,微微摇头道:“关系还是太疏远了,一旦有了战事,难保高王不趁机赚我一把!”

弥娥斜目道:“大汗又有什么办法?”

阿那瑰皱眉道:“哪能这么快有办法!先回家再说吧!”说着话,骏马一路西行,就要到上次进入谷道的隘口位置了,弥娥转头对阿那瑰道:“大汗,此地是个防守的缺口,要不要派人告诉高王一声?”

阿那瑰转头啐了一口道:“蠢货!咱们不去打他,留着缺口怕什么?咱们若要打他,这缺口正好合用,干嘛告诉他?”

弥娥笑着点头赞叹道:“大汗真是见识英明,时刻让我们大茹茹国掌握主动……”

还没说完,突然眼睛余光中感觉旗帜一闪,忙转头向隘口处看去,这一下却不由得张大了口,再也无法合拢,有不少骑兵也瞥见隘口的变化,都发出了蠕蠕人表示最惊讶的语气声音。

阿那瑰见众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嗔怪的转头朝众人目光所及之处望去……

凭空出现的长城!

之前的隘口上竟然矗立着一座雄浑城关!

就在来时的山道之上,连山跨岭绵延不绝的一道长垣向东西两旁延伸着,城头上旌旗招展,兜鍪映日之光,城墙坚硬厚重,显然不是临时的应景之功。

阿那瑰也瞪大了双眼,不知该作何反应,众人信马来到关前,仰头朝雄关瞩目观看,正诧异间,城头上显出仪仗,一个面色黝黑的胖脸武士居中而立,两旁各有一个文臣相伴。

黑武士一言不发,只俯身朝下冷冷瞪视,左手的文臣身材干瘦,向前探出尖削的下巴朗声道:“大魏太原公奉命恭送蠕蠕大可汗北返王庭,愿两国从此欢好,再无战事!”

原来此人便是高欢二子,太原公高洋!

阿那瑰在心中暗自惊叹,此人可与之前见过的高欢诸子都有所不同,且不说相貌大异,就连神态也是独树一帜。

正感慨之际,国相弥娥却道:“既然两国交好,为何又暗自修筑长城?如此一来贵国有欺瞒之嫌啊!”

阿那瑰一听连忙附和道:“正是!二小子,我如今已是你的长辈,你又怎可居高临下,如此无礼?你魏国不是向来自诩为礼法之国吗?”

之前那文臣听了不慌不忙的笑着揶揄道:“司马法言道: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我们修自家疆域里的长城,碍草原大可汗何事啊?”

另一边的文臣也道:“可汗虽是长辈,但此时聘礼未下,岂能以一家之亲而忘国之重任,待两国亲好之日来临,此关将为可汗敞开,太原公也将对可汗执晚辈该有的礼数,今日还望可汗见谅!”

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听的城下众人暗自点头,尤其国相弥娥更是赞赏有加,欣然道:“如此相遇也算缘分不浅,请二位留下姓名如何?”

瘦削的文臣先笑着答道:“范阳祖孝征见过可汗、国相。”另一人也续道:“渤海高士贞向二位见礼。”城上二人正是之前登场的祖珽与高德政。

阿那瑰仰的脖子发酸,伸手挤压着后颈喝道:“二小子,这么半天你一句话不说,算是什么意思!”

祖珽忙抢着答道:“太原公生性不爱言语,可汗不要见怪。”阿那瑰啐了一口道:“高家的娃娃,各有各的毛病!”

刚说完只见高洋双手压在城墙上,向外弹出一半身体,沉声喝道:“高洋恭送蠕蠕可汗北返王庭!”

他双目之光如刀锋般射下,阿那瑰心头微怔,冷哼一声道:“好小子!还想吓唬你阿翁吗?”……

当蠕蠕马队终于离开魏国疆土,阿那瑰不由得暗出了口气。

终于离开了……

阿那瑰心中竟有中解脱之感。

此番南下真是遇尽了各种怪事,别说是带来的千骑如今对魏国充满了敬畏,就连他自己也对高欢生出些许敬畏之心。

高家父子各有各的难拿,此番幸而没有被那个法师煽动,引起两国之战;如今邻国和睦,关系亲密,不用死伤族人而得财物交易,真是何等的美事。

地上的战马向西北驰骋,天上的流云向东南流动,流动的云朵飘移到河朔大地,荡漾在邺都北城东柏堂之上。

东山池畔,落落寡欢的李昌仪一手支颐,仰望着天上的云彩,天上的云朵幻化出各种形象,而李昌仪的心中却只有一种寂寥之情。

不过短短的半年时间,当初恩爱多情的高澄已经很久不再到自己房中来了,虽然此刻生活富足,但那种被遗弃的感觉在虎牢关之变之后,再次占据了李昌仪的心灵。

“大将军……你已经不将妾放在心上了吗?”

李昌仪怨毒的眼神朝不远处的屋宇望着,这十几天的时间,高澄一有空闲,便去那间屋中探望,听家奴说,屋中住着的那个元家女子,是在街头拦皇驾喊冤被救下来的。

“这种手段也使出来了……贱妇……”李昌仪伸手从盘中拿了个榛子掐碎,放在口中咬的咯咯直响。

高澄还特意吩咐不许任何人去打扰那女子,只挑了几个机灵的小奴婢去小心伺候,还留下话说,若是女郎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定让她们后悔被父母生出来。

“他可从没为我说过这话……”李昌仪眼睛失神的盯着前方,百无聊赖的磕着干果,直到抓捞不着,这才低头一看,原来盘中早就空空如也了。

李昌仪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掸掸衣裳,正要回房,忽听一个女子声音道:“这位姊姊,别急着走,与我说说话吧?”

李昌仪暗道是谁这么不懂规矩,皱着眉转身望去,见一个娇蛮女郎不停的摆脱两个奴婢的搀扶,快步走过来。

李昌仪面露微笑道:“这位想必是拦驾喊冤的元家小娘子,这几日身子可养好了?”

女郎道:“早就好了,他却一定要我多休息几日再出来,可把我憋坏了!”

李昌仪听了笑笑点头回应,心中却恼恨道:“竟敢称大将军为他……你真以为自己是公主吗!”

李昌仪本以为心中的念头不会被看破,却不料这女郎也是个看惯了人脸色的,只是性格执拗,不愿虚情矫饰罢了。

此时见李昌仪脸色微露不善,眼珠一转道:“我还不知道姊姊怎么称呼呢,不能告诉我吗?”

李昌仪应景的走过去握着她的手道:“你说的哪里话,我姓李,闺名叫做昌仪,看年纪应该比你大几岁,就不客气的叫你妹子了,妹子啊,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年纪?”

女郎这时面带礼貌的笑容,疏懒的答道:“回昌仪姊姊的话,小妹名叫玉仪,年纪呢可不能随便透露,女儿家总要有些秘密才好,你说是不是?昌仪姊姊?”

李昌仪暗自气结,又不好发怒,正思索答话之际,只听元玉仪娇憨一声,拂开李昌仪的手道:“今日倦了,昌仪姊姊咱们回见吧。”

说着也不等李昌仪答话,转过身当先去了,两个奴婢连忙跟上,离开东山池,只留下李昌仪一人站在原地,空对山池台景嗟叹。

此刻天上的浮云又变幻出一个滑稽的样子,酷似个伶人夸张的笑脸,正在俯视天下,笑语解颐,笑对尘世可笑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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