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淯与萧氏父子正在闲谈,侍中朱异走进太极殿,来到萧衍身边躬身说道:“陛下,时间差不多了。”
萧衍点点头,对高淯道:“马上就到盂兰盆节了,修延在这边如果没什么朋友,就让理孙,”说着一指自己的孙儿萧詧道:“带你游一游建康城吧,年轻人嘛,总是说得来的。”
萧含贞撅嘴道:“皇爷爷偏心,光记得孙儿,他可比修延大了十多岁,这几年又都在外地做官,哪还知道建康城的新鲜去处?”
萧衍对这个孙女也十分疼爱,闻言和蔼笑道:“这么说,我的贞儿愿意做这个东道主,带修延一游了?”
萧含贞还没答话,萧詧抢着说道:“贞儿说笑了,哪有女儿家抛头露面的道理,平白惹人闲话,还是我领章武公随便转转吧。”
萧含贞听他语气不善,更是倔强道:“女儿家怎么了?我阿婆也是女人,却经常指点父王理政呢!”
坐在一旁的萧绎皱眉道:“贞儿,没头没脑的胡说什么?还攀扯上祖母了!没规矩!”萧含贞见父亲真的有些生气,倒也不敢放肆,低着头不再言语。
萧衍摸了摸孙女的头,转身对萧绎道:“你母亲身体怎么样?我也有好几年不见她了。”萧绎忙躬身答道:“母妃身体康健,精神健旺,多谢父皇惦念。”
萧衍欣慰的点点头,对众人道:“我诵经的时辰到了,你们都去忙吧,修延,有空闲时再来与我聊天吧。”说着朝高淯和蔼的颌首微笑。
众人退出太极殿后,萧詧与萧含贞走在众位长辈的后面,萧詧突然拉住堂妹的衣袖道:“贞儿!你倒是说说,平时我请你出门,你总是推脱没空,怎么这鲜卑小子初来乍到的,就能让你如此青睐有加?”
萧含贞甩开堂兄的手,皱眉道:“堂兄,你是王孙公子,周围有的是女人,干嘛一定要纠缠我不放?我们可是堂兄妹啊!”
萧詧不忿的恼道:“少拿这个当理由!你和萧见理那混子的破事儿以为我不知道吗?”
萧含贞顿时恼羞成怒,柳眉倒竖的低声斥道:“我和他有什么事?你给我说清楚!平白污人清誉,你不说清楚,我绝不与你干休!”说罢脸颊泛红,显然动了真怒。
萧詧见她真的急了,忙换了笑脸安慰道:“贞儿你别生气,我随口乱说的,萧正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怎能入贞儿的法眼?哈哈……”
萧含贞看他笑脸告饶的样子,倒也生不起气来,撅着嘴哼了一声,朝台城外走去,边走边招呼前面的高淯道:“修延,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去玩啊?”
萧詧也赶上来插言道:“我一会儿也没事,与你们一起去,免得章武公尴尬。”萧含贞不屑道:“修延还是小孩子,哪有你们那么多的鬼心思,你可别跟来,没得扫了我们的兴致,你说是不是,修延?”
高淯冷眼旁观,看到萧詧望向自己的目光有些敌意,暗想不必为了一个初次谋面的女子多树敌人,平静答道:“岳阳王如有空闲,一同来自然更好,人多了也热闹些,单我与公主二人,似乎略显平淡,公主你意下如何?”
萧含贞听高淯竟是愿意萧詧同行,不满道:“你是客人,我还能说什么?不过先说好,你可要赶车!”手指着萧詧不服气的说道。
走到大司马门外,萧詧请高淯与萧含贞上了自己的青油幢皂轮车,自己坐在驾车的位置上,对护卫们说道:“你们远远的跟着就行,今天我带着贞儿与贵客游一游建康城。”众护卫躬身领命。
拉车的四头壮犊缓缓迈开脚步,萧詧回头望着坐在车厢中的萧含贞道:“你说你是皇城通,那倒是说说,如今哪里好玩啊?”
萧含贞一直不满祖父宠爱萧詧胜过自己,寻到一点机会就想反击,听他向自己发问,立刻还嘴道:“亏你还是皇伯父的儿子呢,有客人在这儿,哪有不先问客人的道理,一点儿不懂得维护我萧家的体面!”
萧詧本想争吵几句,又想到高淯这个外人在,自己与女儿家争吵不免被他看轻了,便咽下这口气对高淯道:“章武公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高淯想了想道:“我曾听说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咱们去乌衣巷看看如何?”萧詧讶异道:“这是谁说的?我怎么从没听过?”
高淯心中汗了一下,心道自己可能是犯晕把唐诗念出来了,便灵机一动说道:“是我魏国的一个才子说的,我只是听到后记在心里,就随口念出来了。”
萧詧听罢颌首道:“虽是七言,但说的倒也合理,不过到底肤浅了一些。”原来此时多赋五言诗,七言诗的运用还不十分广泛,是以萧詧有此一说。
萧含贞却不管诗的好坏,摇头反对道:“乌衣巷那边规矩太多,我可不愿见王谢那些人,还是换个地方吧。”
萧詧终于抓住机会,立刻说道:“刚才是谁说要听客人的意见?这么快就自打耳光了吗?”
萧含贞倔强道:“什么自打耳光?我刚才说的是先问客人,可没说不能纠正他的错误吧?”萧詧一想倒也有理,口中却不屑道:“强词夺理,正是女人们的强项。”
萧含贞听他又贬低女人,不禁怒道:“你要是再说女子的坏话,我可让我阿母来收拾你了!”
萧詧闻言摇头道:“免了免了,我不说就是了。”萧含贞得意的哼了一声道:“怎么样?知道怕了吧?”
萧含贞的母亲,就是其父萧绎的正妃徐昭佩,性格暴躁善妒在皇室中都是出了名的。萧詧可不愿得罪这个扫帚星,让她来与自己吵嚷一顿。
此时萧詧突然想到,萧含贞这么刁钻,与其他公主迥然不同,大概也是随了母亲的性子,才这么古怪让自己着迷,不禁摇头叹了口气,感慨世事的难料。
牛车慢悠悠前行,沿途的江南风物引得高淯流连不已,任凭他二人自去争吵,最终还是萧詧回过神来问道:“说了半天到底去哪?前面可就到秦淮河了。”
高淯还没说话,萧含贞抢着说道:“问什么问,自然是去西口市!那可是建康城如今最繁华的街市!”
萧詧望向高淯,等他答话,高淯无所谓的说道:“那就听公主的,去西口市好了。”
牛车过了朱雀门,在秦淮河南岸向西拐弯,片刻就到了西口市,高淯心中暗自把建康与邺都相比较,似乎邺都比起建康来,更加有军事化堡垒的感觉;而建康比起邺都来,却胜在风情万种。
西口市中,不但有邺都常见的西域、蠕蠕商人,还有极为罕见的南洋诸岛的来客,带着各国的土产风物,引得来闲逛的百姓驻足流连。
以布缠身的林邑国人,高声叫卖着其国特产玳瑁、贝齿、沉香木;相貌丑陋黝黑的扶南国人带来的则是象牙、各种名贵金属,以及孔雀、鹦鹉等珍禽异兽;远道而来的身毒人,在梁国尤其受到礼遇,因为他们是释迦佛祖的本家,他们带来的有珊瑚、琥珀、各种香料,让高淯惊讶的,这伙人竟然还贩卖犀牛与大象,喧闹的人语加上大象慵懒的叫声,各种喧嚣混杂在繁华的建康城中。
虽然萧含贞说的十分在行,其实以她的公主之尊,能出来闲逛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像今天这么自由自在的更是屈指可数,只见她一会儿看珠宝,一会儿拿锦布,还摸了摸沉睡的大象,高兴地不知所以。
突然余光中看到萧詧带着鄙视的眼神,顿时计上心来,招呼一直跟在身后的亲随道:“给我拿这个。”
亲随听命拿起一串丹丹国的琉璃珠,南蛮商人谄笑着说了价钱,萧含贞高雅的朝萧詧一指,“跟那位官人算账。”
说完对萧詧道:“堂兄不会小气到不愿帮我付账吧?”萧詧自信的笑道:“不妨事,你尽管拿。”
有了萧詧的这句话,各国的商人都蜂拥而至,向萧含贞推荐自己最名贵的商品,价钱自然是最高价再翻倍了,一看这几个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女郎,竹杠岂有不敲之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萧詧的牛车就全部堆满了货物,萧詧走过去,皱着眉看了一会儿,从中拿出一个扶南纯金圆盘道:“这么大的盘子,干什么用?”
萧含贞翻个白眼道:“镶在墙里当装饰不行吗?”
萧詧又取出一支沉香杖问道:“你需要自己挑水吗?”
萧含贞昂头倔强道:“我用它搭衣服!”
最后萧詧哭笑不得的拿出个男用西域七彩夜壶,问道:“这个你怎么用?”
萧含贞也不知这是个什么东西,强自抗辩道:“喝酒啊!大的喝起来才过瘾呢!”
萧詧听罢哈哈大笑,即使是一直冷面的高淯也不禁笑了起来,萧含贞虽然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但也猜出是这件东西有问题,走过去一把夺过来放在一旁的南蛮商人货摊上,对众商人傲然道:“除去这个,一共多少钱,你们问这个公子要就是了。”说罢喜滋滋的等着萧詧大出血。
众商人一番算计,得出一个总数,挑选了个精明干练的身毒人走到萧詧身边,笑眯眯的请萧詧付账,萧詧拿过账单看了一眼,冷冷一笑道:“不愧是身毒来的,真是狮子大开口,你当我是专门上当的羊牯吗?”
说罢伸手朝后面打了个招呼,在西市口等候的卫士见状,忙招呼在桥边等候的众卫士一起涌进西市中。
众商人一看这个架势,知道对方不是易与之辈,便又商议许久,将价钱拦腰结算,打了个五折。
萧詧再次扫了账单一眼道:“这次的价钱还算公道,就这么定了!”
众商人没想到这桩大买卖如此容易做成了,都弹冠相庆,对萧詧等人笑脸相迎,逛完了货摊,三人进入西市最大的酒肆珍馐馆。
临进门时,萧詧走在最后,对随行的卫士说道:“带这群蛮夷去我府上拿钱,记住!都用西钱会账!”卫士讶异问道:“那岂不是要用上千车西钱才够吗?”
萧詧皱眉道:“有问题吗?”卫士忙摇头道:“小人这就去办。”
卫士领命离去后,萧詧冷笑道:“想从虎嘴里拔牙,你们也配!”
原来当时梁国的货币制度混乱,所用钱币大致分为“西钱”、“东钱”、“长钱”几种,其中西钱是最低劣的钱币,上千车的钱币他们必然无法带走,等到用钱兑换金银的时候,利率还不是官府说了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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