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门户再次开启的时候,二人脸上带着不打不相识的亲近感拱手话别,萧正德在双方官员茫然不解中先行离去,太子舍人元贞望着萧正德的背影对众人解释道:“二人各胜一局,算是平手,彼此十分佩服,竟成了朋友,实在是可喜可贺。”
当晚夜深人静时分,元廓对高淯说道:“章武公,萧正德对我说了梁国的各派情形,从他所说的看来,如今还真是大乱前的最后平静时期。”
高淯道:“请散骑试言之。”
元廓抿嘴笑道:“章武公太客气,显得我倒像外人似的。”边说边从书案上拿出纸张,用笔在上面点点画画的写着,写完后交给高淯说道:“如今萧衍之下大概分为六个明显的势力,分别是第三子太子萧纲;第六子丹阳尹、邵陵王萧纶;第七子江州刺史、湘东王萧绎;第八子益州刺史、武陵王萧纪;以及已死的昭明太子第三子,岳阳王萧詧;最后一个便是晚宴时来过的,曾是萧衍养子的临贺王萧正德。”
高淯仔细听完点头道:“从你说的顺序来看,是否也代表了他们目前的能力呢?”元廓道:“正是如此,所以萧正德才迫不及待的寻求援助,章武公真是见事明白。”
高淯道:“国中这么多纠缠不清的势力,想必正牌太子萧纲会很难做吧?”元廓笑道:“萧纲此人生性恬淡,不足为惧,反而排在第二位的邵陵王萧纶才是如今最强势的竞争者,晚宴时萧正德屏退众人,与我说的就是这件事。”
高淯道:“他想让我们怎么帮他?”元廓答道:“南梁官员对萧家子弟的虚实都比较了解,没人肯协助萧正德对付萧纶,所以他想求我们协助,使萧纶丢官去职。”
高淯不动声色的问道:“交换条件呢?”元廓故作神秘的笑道:“江淮布防图。”高淯冷哼一声道:“卖国求荣的败类!”
须知江淮驻军正是梁国防守北方国家入侵的最重要防线,但这萧正德竟如此致国家安危于不顾,一出手就将自己的命脉交给外人掌握,这还真是应了后世那句话:“宁与贼寇不与家奴。”
尽管高淯鄙视这种小人,但站在魏国的立场上,这种交易却是有利无害的,眼看元廓神态兴奋,十分愿意助他一臂之力,便说道:“最好不要用能让人查出与我们有牵连的人,其他事请散骑自作主张,不要太过勉强就是了。”
元廓连连点头道:“章武公请放心,我如果有什么行动,一定会事先征求你的意见。”
两人将萧纶的势力分析一遍,元廓捂着自己面颊思索道:“还差一天就是盂兰盆节,我看这个倒是可以利用。”
高淯看看天色已晚,便对元廓道:“散骑大人先想明白,再告诉我即可,此事我父王既然已经交给你负责,就是对你的信任。”
元廓兴奋的点头答道:“我一定不会令高王失望。”
翌日清晨,驿馆小吏刚打开大门,就有几个贵官走了进来,为首一人怒气冲冲,正是昨日来过的太子舍人元贞。
元贞刚进屋就命人去请魏使元廓出来相见,元廓才起身不久,听说元贞来访,皱眉暗道:“这个贞兄,怎么这么猴急,一大早就来扰人不安。”
无奈走到前庭,却见元贞面色不愉,有些诧异的问道:“贞兄,这是怎么了?气成这个样子。”
元贞哼了一声道:“元散骑,我可不敢与你称兄道弟了,连高王之子随行而来的事你也不对我讲,还说什么兄弟之情。”
元廓愣了一下,知道高淯的身份已被对方侦破,便抿嘴笑道:“原来廓兄是为了这事生我的气,我也是没办法啊,章武公不愿张扬,只想自得其乐的观赏南国风光,我一个小小散骑,又怎能强人所难呢?”
元贞道:“这下倒好,被朱侍中查了出来,现在让我领高王之子觐见陛下呢。”
元廓摊手道:“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办法,这就去禀报章武公。”
时间过的不久,只见元廓当先走出,向一旁侧身引荐道:“大魏章武公到。”只见高淯身着玄色朝服,配朱砂衣,头戴进贤三梁冠,腰配长剑,悬挂山玄玉,手持金章龟钮缓步而出,当真是锦衣添彩,倍显精神。
元贞等人都被高淯的雅贵气质感染,情绪不再激愤,心平气和的说道:“请章武公随我们进宫面圣。”高淯面色平静,点头道:“请诸君带路。”
登上牛车,由朱雀御道旁向北而行,说是向北,其实建康城本是依地形所建的菱形城,所以其实是朝东北方前进。
一路经过盐市,梁国太庙,再过百官府舍,由宣阳门进入宫城,再行不远,就到了台城南门大司马门。
众人下了车驾,由大司马门进入建康宫,一路向北,途径应门、太阳门,当看到由万春门与千秋门左右拱卫的太极殿时,便到了建康宫的正殿。
高淯随元贞登上台阶,心中暗自计算,果然共是九九八十一步,元贞对高淯道:“章武公请进,陛下只请你一人上殿。”
高淯点头致谢,昂首走进太极殿。
太极殿里并无多少人在内,除去宫娥内侍外,不过四五个人坐在御座附近,高淯迈步上前,;朗声说道:“大魏渤海王之子,章武公高淯见过梁国皇帝陛下。”说罢躬身施礼,并不下跪。
只听一个苍老而平静的声音朗声道:“章武公免礼,赐坐。”便有宫娥取了一个玉板蒲团放在左首,向高淯轻声道:“贵使请坐。”
高淯谢过后,依礼正身跪坐,此刻才将殿上众人大略看了一遍,当目光凝聚到御座位置时,一眼便被座上梁国皇帝的风采吸引住了。
萧衍今年已有八十三岁,须眉胜雪,神情恬淡,面色红润,体态匀称,尤其那双凝聚一生智慧的眼睛中依旧闪烁着光芒,浑不似高淯原本以为的昏聩老朽形象。
萧衍笑着站起身来,动作十分便利,不需人搀扶,走到高淯身旁颌首问道:“魏帝安好?高王无恙?章武公今年几何啊?”
高淯忙站起来答道:“回禀陛下,我国皇帝陛下安好,家父也身体无恙,外臣今年十二岁。”
萧衍手抚长须笑道:“怎么?才十二岁?高王真舍得啊,让这么幼小的娃娃为他长途奔忙。”说着朝一旁几个男子笑道:“你们比起他来,可算幸运了。”
坐在首席的男子手持玉如意,微微一笑,并不答话;身旁年纪较轻的却答道:“父皇是千百年来第一圣明之君,我们这些做儿孙的,自然就幸运了。”
他刚说完对面一人嗤笑道:“父皇素来不喜人恭维,六真你太着像了。”高淯朝此人望去,见他左眼闭合,联带着半边脸显得不大协调,此刻嘴角上扬,带着讥讽的笑容,显得更是诡异。
被讽刺的那人怒道:“人不人鬼不鬼的,说什么风凉话!赶紧钻回你的书房听人念书吧!”手持玉如意的男子淡然说道:“六真太张扬,不似我萧家风骨,还要多修心才是。”
叫六真的人不敢公然顶撞玉如意,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萧衍看着几个儿子吵闹,摇头微笑道:“让章武公见笑了,想必高王众子也是这般争来斗去,惹得高王头痛不已吧?”
高淯点头道:“正如陛下所说,另外请陛下不必以封爵相称,显得我不懂礼数,以陛下年纪来论,比我父王还高三十岁上下,就请叫我表字修延就是。”
萧衍见他知书识礼,更是欣赏道:“好,修延,朕常听人说高王诸子强横,今日见了你才知人言不足为信啊。”
高淯恭敬道:“陛下过奖了,还请先为修延引荐一下诸位皇子。”
萧衍温和的点点头,指着手持玉如意那人道:“这是朕的太子萧纲。”萧纲闻言站起来拱手为礼,显得甚是儒雅。
又指着他下手那人道:“这个管不好自己脾气的,是六子萧纶。”萧纶听父亲说他坏脾气,撇了撇嘴心中暗愤。
转向另一侧,向眇目的皇子一招手道:“这是七子萧绎。”萧绎双眼齐闭,闻言向高淯微微颌首。
最后望向坐在高淯上首的青年温颜说道:“这是朕的孙儿萧詧。”萧詧长得与祖父十分相似,连那种远离物外的感觉也十分贴合。
正说着,从太极殿屏风后闪出一个十几岁的粉衣女郎,娇笑着跑到萧衍身旁道:“皇爷爷,怎么单单把我给忘了?”
眇目的萧绎皱眉呵斥道:“贞儿,不得胡闹!”女郎偎依在祖父怀里,朝父亲扮了个鬼脸,调头不理。
萧衍轻抚着孙女秀发,平和的说道:“皇爷爷忘记介绍贞儿了,现在给你补上。”说着对高淯笑道:“这是朕的好孙女含贞,你们年岁相仿,想来可以说到一块儿。”
萧含贞偷眼朝高淯瞟了瞟,看他一副与众不同的气质,小声向祖父问道:“皇爷爷,怎么他的官服与我见过的不一样呢?”
萧衍避而不答,想把孙女抱起来走了两步,终究有些承受不住,萧绎忙起身接过女儿,低声在她耳边叮嘱道:“祖父年高,别把他累着。”
不料萧衍耳朵却灵,闷哼了一声道:“朕虽年高,但佛法高深,修持这几十年,倒也不那么容易累着!”
萧绎见父亲不满,便像跪下请罪,但萧含贞却走到高淯身旁好奇的问道:“你怎么冷冰冰的?今年几岁了?”
高淯答道:“将满十二。”萧含贞讶异的低寒道:“十二?我都快十六了!以后你就叫我贞姊吧!”
贞子……我还富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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