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汉墨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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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十里秦淮

东魏国子祭酒李业兴,是当时着名的学士,所学射猎甚广,百家、图纬、风角、天文、占候、算历诸般杂学都有研究,甚至当初高淯被遣离丞相府,在大庄严寺居住两年,也是因为李业兴的一句话而决的,只是高淯自己不知道罢了。

高淯听到萧衍提到这个名字,便恍然道:“李先生的大名我曾有耳闻,不过并没什么交情。”

萧衍缓缓点头说道:“这部书李学士加入了很多自己的见解,有一些倒也贴切,你既然不懂谶纬之学,那朕来说给你听。”

说罢示意高淯将书卷递还给他,只见他拿过书来,迅速的翻到其中一页,指给高淯边看边说道:“修延,你看这句话。”

高淯闻言凑上去观看,萧衍指着书页左起第五行的一段话说道:“……天帝元孙,广开玄土,荣及而枯,权立当涂,九龙同母,承道以正……”

高淯看完后茫然不解,眼望着萧衍,等待老人解答,萧衍低头看着他莫名其妙的表情,却摇头一笑道:“谶纬之说,终属渺茫,朕今天是怎么了,与你说起这个。”说罢合起书卷,脸上带着有些矛盾的表情。

高淯有心问个清楚,但见萧衍显然不愿再提,也只得不再问了。

过了片刻,萧衍换个话题问道:“今晚便是盂兰盆节,你有什么安排吗?如果没有,可以与朕一同到同泰寺做个无遮大会,广度三界苦难众生。”

高淯道:“陛下既然相邀,我自然愿往,只是我虽然曾在昙鸾大师座下修行过两年,却不懂佛事,可不要耽误了陛下的正务才好。”

萧衍闻言却脸现喜色问道:“怎么?修延还有这等缘份?得过昙鸾大师的指点?”

高淯汗颜道:“我生来体弱,幼时曾蒙大师传授过一套行气的法门,之后才得以痊愈,说来惭愧,对于佛法,我是一点不懂的。”

萧衍感慨道:“昙鸾大师是不世出的佛门高僧,我早年曾见过他一面,尊称他为肉身菩萨,前几年听说已坐化玄中寺,心中着实可惜,但想到他得脱俗世困扰,神归涅盘佛境,又为他欣喜,不料你也与他有缘,这天地果然如佛陀所说,如同芥子一般渺小啊。”

二人又聊了几句对昙鸾的敬仰之情,萧衍又想起一事问道:“昙鸾大师曾受到我国陶隐居赠与《仙经》的事,修延曾听闻吗?”

高淯想了片刻答道:“曾听大师说过,大师的言语中对山中宰相推崇备至。”

萧衍叹了口气道:“可惜陶隐居将《仙经》赠与他人,留在梁国的却不幸遭火焚毁,没能存留下来。”

高淯问道:“这经文很要紧吗?看陛下很遗憾的样子。”

萧衍道:“其他的也就罢了,这部经书对他们茅山上清派来说确是重要之物,就连他最得意的弟子王远知都未能得蒙传授,实在是一大损失。”

高淯此刻不便透漏《仙经》就在自己手中的事,只说道:“昙鸾大师的遗物都在汾州玄中寺存放,待我回国后去查找一下,如果找到了,定当回赠给茅山保存,陛下请放心。”

萧衍欣慰的轻抚着高淯的肩头,高淯有种孙儿被祖父宠爱的感觉涌上心头,眼眶突然微酸,忙定住心神,低头说道:“今天我与含贞公主约好了出游,不知她此刻动身了没有。”

萧衍笑道:“贞儿很调皮的,别看她比你大几岁,但女儿家毕竟娇惯些,你们一起游玩,如遇争执时,你可要让着她些。”

高淯点头应承,萧衍和蔼的说道:“那你就去吧,晚上如果无事,叫贞儿一同来同泰寺也不妨。”

出了净居殿门,侍中朱异候在门外说道:“章武公不简单啊,近几年来陛下很少与人这般长谈了,看来上年纪的人到底是喜欢与年轻人谈天。”

高淯听这话带着点妒意,只装作无谓的样子答道:“大概因为我是外客,陛下对我客气一些吧?侍中请忙,我自去就行。”说着迈步离开净居殿,朝台城北门走去。

刚到馆驿,就见一辆绿幕犊车停在门前,高淯问正在整理车驾的仆从道:“是公主来了吗?”

仆从前日随行见过高淯,忙躬身答道:“公主来好一会儿了,刚才还发脾气呢,大人你快进去吧。”

高淯闻言长出了口气,挺身走进馆驿中。

萧含贞正在将茶具摔得叮当直响,脸上挂着不耐烦的表情,看到高淯进来冲过去问道:“你跑哪去了!我等好久了!”

高淯道:“驿丞没告诉你,是你皇爷爷来叫我进宫说话的吗?”

萧含贞撅嘴答道:“我都等你快一个时辰了,皇爷爷从来不和人聊这么久的!快老实交代,到底去哪了?”说着两个眼睛等的大大的看着高淯,似乎想将他的心肝脾肺肾都瞧个清楚。

高淯摇头道:“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不然你去台城验证吧,看我又没有说谎。”

萧含贞哼了一声道:“算了,本公主懒得和你算小账!走吧,跟我出去玩。”

高淯心中有些憋闷的问道:“这感觉似乎和你昨晚说的不一样吧?当时你是说请我出游,现在说的是跟你出去玩,这一主一副,待遇会不会不同?”

萧含贞顽皮眨了眨眼睛笑道:“那就要看我的心情了,好了,别啰嗦了,快走吧!”说着朝高淯背后推了一把,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大门。

从波光荡漾的青溪顺流而下,萧含贞的画舫穿过青溪桥,在骠骑航附近转入了千古风流的十里秦淮中。

高淯与萧含贞坐在画舫上,两岸各式各样的酒肆店铺,令人眼花缭乱。

萧含贞指着南岸不远处一排排灰瓦白墙的高门大户道:“你不是想看乌衣巷吗?那就是了,其实又有什么好看,不外乎是住着一群食死人名声的家伙罢了。”

高淯道:“你倒说得刻薄,我曾听人说过,南国的根基就是这些高门士族,你怎么对他们毫不恭敬呢?”

萧含贞摇头道:“国家的事我不大懂,但我听说,这些大族非但不是梁国的根基,反而是国家的蠹虫才对!”

高淯问道:“为什么呢?”萧含贞面露难色道:“这个……我也说不明白,其实只是偶尔听父王小声说过而已。”

高淯感慨道:“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公主还真是不同凡响。”

萧含贞皱眉嗔道:“又叫我公主!这人没脑子的!”

高淯闻言微笑,正笑着心中突然怔了一下:自己竟然笑了吗?难道眼前这个娇憨公主竟使自己暂时忘记了三年前的誓言……想到此处,不由得渐渐出神。

萧含贞还在等他说话,却见他目光凝重,透出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伤感,心下十分好奇,终于忍不住问道:“修延你怎么了?看起来那么伤心?”

高淯回过神来,挤了挤眼睛答道:“没什么,在想刚才与你皇爷爷的谈话而已。”

萧含贞听了哼了一声,将身子向后靠在船板上,撅着嘴不再说话。

高淯心知她明白自己说的不是真话,但实在不想对她说心中恨事,灵机一动说道:“贞儿你那天看到西域变戏法儿的手段了吧?我给你说个那人过去发生的事如何?”

萧含贞故意把头一扭,扮作不与他说话的架势。

对付她高淯可不会发憷,也不去强求她听自己说话,只是自顾自的讲了起来:“咱们那天看的戏法师,他曾在长江的船坞工作,经常随客船出江,大概有一两年的时间,在船上他的任务就是每晚给大家表演个戏法,因为他表演的很精彩,观众大多挺喜欢他。”

“但因为观众经常更换,所以他没有必要急着学新戏法,就这么新瓶装旧酒的混着日子,几年下来,坐在后排的鹦鹉经过长期的观察,终于看出了戏法师的破绽,开始当众拆穿他的把戏。”

“比如当他把花束变不见时,鹦鹉就会大叫说:在他的后面!在他的后面!这可弄得戏法师火冒三丈,可是他也束手无策。鹦鹉是一个戏法的必要道具,如果伤了它那个戏法就演不下去了。”

“后来有一天,他们搭乘的船漏水,在长江中沉没了,戏法师强撑着游到一块飘在水面上的木板,死死的抓住不放,可巧的是这只鹦鹉正好被绑在木板的另一端,他们两个一路大眼瞪小眼的不说一句话。就这样在水上飘了一整天,就在第二天早晨,鹦鹉终于忍不住看着戏法师说:我认输了,你真行!快把船变回来吧?”

萧含贞听了咯咯娇笑,笑了半晌才道:“这鹦鹉真有趣,我那天买的那只就不会说这么多话,下次可要换个聪明的才行。”

高淯见成功的将她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忙跟着说道:“他这鹦鹉是百年罕见的神品,可遇不可求的,可惜那次被淹死了,你那只虽然会说的话少,但胜在话音清晰,也是少见的好鸟,还是好好养着吧。”

二人一路上说说笑笑,画舫沿着秦淮河曲折向西前行,船到竹格渡附近,家奴禀告道:“公主,前面要到长江口了,请回转吧?”

萧含贞听说这么快就要进入长江了,她这画舫禁不起长江的风浪,自然是要返回的。

“时间过得真快……”萧含贞心头闪过这个念头,怎么自己以前从没这么觉得呢?

当画舫回到起点的时候,萧含贞脸现落寞之色,高淯望着她说道:“贞儿你晚上有空吗?”

萧含贞立刻抬起头来答道:“有啊,咱们去哪玩?”

高淯道:“早上陛下邀我晚间去同泰寺观礼,你如果有空就一起来吧。”

萧含贞微微皱眉道:“听念经啊……那可够无聊的……”但转念一想便笑道:“听经就听经,我趁他们不注意,拔老和尚的胡子玩就不无聊了!”

高淯听了哭笑不得,料想劝阻也无用,到时自有她祖父管教,不必自己操心,然而萧含贞此时心中却在想:与你在一起,也许干什么都能有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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