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汉墨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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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江心孤舟

建康外郭北篱门外,京口大道。

一处偏僻的民居中,头戴斗笠遮住相貌的敝衣旅人正与几个身着射猎之服的骑手苦苦哀求。

“殿下……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如今不但邵陵王殿下被关起来,还连累了湘东王殿下,我的父母妻儿可以无罪释放,还给我了吗?”旅人掀了掀斗笠,正是全城缉拿的要犯,曾经的邵陵王亲卫戴瓜。

临贺王萧正德将一枚打弹弓的铁丸在桌案上转动,嘿嘿冷笑道:“怎么能现在就无罪释放?如果你马上反水去台城告密怎么办?”

戴瓜闻言焦急的说道:“殿下,你不能言而无信啊!当初说好的,只要我为你办事,你就免了我家人的连坐!”

萧正德随意的伸手压了压,露出无所谓的表情说道:“我又没说不放,就照当初所说的,只要事成后你离开梁国,我即刻放人!”

戴瓜苦着脸答道:“我可以走……但能不能先让我见见家人?否则我怎么知道他们是否尚在人间?”

萧正德皱着眉,不耐烦的朝属下们一招手,马上就有人从后边一处冬季对方木材的屋中押着几个老幼妇孺,朝这边走了过来。

“娘……”戴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因为距离太远,人质并没有听到,但萧正德却马上伸手制止他们再向前进,看守者立刻转身又将他们押回原地,不再过来。

戴瓜眼看着亲人离自己越来越远,终于进入屋中再也看不见,也不得顾什么尊卑体统,朝萧正德喊道:“为什么不让我们见面!为什么不放了他们!”

萧正德横了他一眼,身后的属下走上来,拦在戴瓜与萧正德之间,防备他心情激动下暴起伤人,戴瓜说不出话,只是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萧正德鄙夷的看着他说道:“这就对了,别想动粗!嚷嚷的大家认出了你,你们全家都得死!”

戴瓜顿时泄了气,苦着脸哀求道:“殿下,真的只要我离开梁国,你就放我家人自由?”

萧正德点点头道:“没错!我给你预备了干粮盘缠,足够你路上使用,快走吧!”

戴瓜没有选择的拿起包裹背在肩上,期期艾艾的再想对萧正德说几句话,萧正德却背过身去,做出拒人于千里之外之外的姿势,不再搭理他。

一旁的护卫推搡戴瓜的后背让他快走,却被戴瓜当做出气的工具,一把抓住手腕关节,脚下出绊,摔倒在地。

等戴瓜离开后,随从中有人问道:“殿下,怎么不在这儿结果了他?留着他是个祸根!”

萧正德冷哼了一声道:“你是他的对手吗?万一杀不死他,反被他逃了出去,那才是真的祸根呢!”

随从问道:“那就这么放他走了?”萧正德却不答话,脸上露出冷冷的笑容。

一旁关押戴家家人的屋里,门板上响起了三二三的敲门声,看守的人打开房门,萧正德的亲信走进屋中对看守者做了个斩首的姿势,看守者点点头,亲信便即出门去了。

片刻之后,小屋中响起了几声低沉的惨呼,接着传来重物落入深坑的沉闷响声,过了一刻时辰,几个看守者满头大汗的走出屋来,手上满是泥土,互相小声说道:“临贺王这么干,有点过了啊……”

戴瓜孤身沿着钟山脚下的京口大道向前方走去,不时摸着怀里的短刀,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动静,他对萧正德曾做下的事有些耳闻,实在不敢相信他的承诺,但因为家人在他手中,却又不得不听命而行。

就在忐忑不安的心境中潜行了一天一夜,终于走到罗落桥的位置,这里多是平民搭乘的船只,已经避开军队驻扎的石头城戍与直渎戍等危险地界。

时间太早,江面上只漂浮着寥寥的几只小船,戴瓜挑了一个距离最近、船只陈旧的走过去问道:“船家,过江吗?”

船家懒洋洋的掀起斗笠,看了戴瓜一眼道:“过呀……不过江我吃什么?上来吧……”说着爬起身,请戴瓜上船。

小船缓缓从岸边离开,飘在浩荡的长江江面上,此刻人在自然之力面前如同蝼蚁一般脆弱,看着川流不息,深不见底的江水,戴瓜从心底感到畏惧。

眼看着驶到江心,戴瓜抱紧包袱望着越来越远的南岸,心中翻滚不安:难道我此生再也不能见到老母妻儿了吗?为什么我犯了军令,我的亲人要受连坐之刑?若非如此,我又怎会被临贺王这种卑鄙小人抓住把柄,陷害邵陵王殿下?

正在失魂落魄之际,突然感到头部被重物猛击,下意识的想回头观看,刚扫到船夫扬起的大腿,就已被他踹进了湍急的江水之中。

船夫拿起戴瓜的包裹冷笑道:“戴将军,冤有头债有主,你做了冤死鬼,可别来寻我的晦气,至于谁是罪魁祸首,你自然知道。”说完揣起包裹,留下作为证物,将船使劲摇动,朝南岸返回。

时间倒回一天前,正是戴瓜走上这条不归路的时候,高淯在萧含贞的催促下,抽着晃悠悠前进的犊车,朝台城赶去。

因为适才二人有过亲热的举动,此刻在车内没有旁人的情况下,萧含贞自然而然的与高淯十指紧扣,这也是她不同于其他皇族女子的性格作怪,只听她嘴里嘟囔着:“这头笨牛,平日里也不觉得它这么不中用……”

高淯驾着车,挠了挠头道:“也许是我赶的不对,我从没驾过牛车。”

萧含贞听了撅起嘴道:“原来你也有不会的事吗?平日看你那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像是什么人都瞧不起呢。”

高淯苦笑道:“我哪里眼高于顶了,不过是作为一个外客,怕说多了多生是非罢了。”

萧含贞侧过头看着高淯的脸道:“你是那种怕事的人吗?又想骗我!你上次就含糊不清的糊弄我,别以为我不知道!”

高淯叹了口气道:“我看你是半点不为你父王担心,不然怎么净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萧含贞翻了他一眼道:“不是你说皇爷爷一定会放父王出来的吗?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高淯皱眉道:“我说放就作数了?既然如此我们还赶去求情干嘛?多此一举吧?”

萧含贞嫣然一笑说道:“本公主自有计较,你这个外客,就客随主便好了。”说着拍了高淯肩头一下,不再多做解释。

其实此刻萧含贞心中抱有几个想法,只是女儿家脸皮薄,有些话终究说不出口:一来萧衍向来看重忠孝之情,不管最终如何判断,但子女们能为父亲犯颜求情,却很有可能得到他的看重;二来高淯毕竟是外客,自己让他多参与皇族内务,那样二人才有结为连理的可能,不然自己也会像众位姐妹那样,嫁给王谢高门这样一群食死人名声的活死人了。

到了大司马门,二人将犊车放在道旁,迈步走进台城,此刻萧衍应该身在净居殿诵经礼佛,二人心中明了,一路朝那间偏僻小殿走去。

侍中朱异为皇帝清理了香炉,一手端着香灰盘,一手轻轻的带上殿门,刚转过身,就看到萧含贞与高淯朝自己这里走来。

朱异迎上去说道:“公主,怎么又来了?可别太过了,真不怕陛下动怒吗?”

萧含贞叹了口气道:“为人子女的,眼见父亲受苦,又怎么能不发一言,独善其身呢?何况这次我拉了他来,想必皇爷爷不会像之前那样了。”说着眼瞟着高淯嘻嘻而笑。

朱异点点头道:“公主这孝心真让微臣感动,不过陛下这会儿正念到要紧处,可不敢随意打扰,还请稍候片刻,待陛下诵完经我再为你通传吧。”

萧含贞点头道:“那就有劳侍中大人了。”朱异微微一笑,又朝高淯点头为礼,先拿着灰盘下去清理。

等候的时间最是难捱,但此刻萧含贞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她真心觉得只要与高淯待在一起,就算是关在永巷的暗室中,也与皇爷爷所说的极乐净土没什么分别。

直过了两柱香的功夫,朱异才推开殿门进去禀报,过了一会儿出来说道:“公主、章武公请进吧,陛下诵经已毕了。”

二人走进净居殿,萧衍端坐在蒲团之上,望着萧含贞眼含光泽的模样,一心以为她只是为父担忧,轻轻的伸出一手抚摸萧含贞的发髻道:“痴儿,痴儿,你能有这般孝心,也实属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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