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前,邺都丞相府政事堂。
大将军高澄神色有些惶急的把军前送来的书信递到中书侍郎崔季舒手中,崔季舒恭敬的接过来浏览了一遍,有些犹豫的说道:“丞相让大将军诸弟都到军中相聚,唯独请大将军留守邺都,实在是有些……那个不够稳妥。”说罢看了看高澄的脸色,知道自己又猜对了他的心思。
果然高澄点头道:“正是!若他们其中有人心怀不轨,趁机掌控大军,到时候反戈一击,我却如何抵挡?用六坊之众吗?他们怎是晋阳虎狼之师的对手?”
崔季舒的情绪也与高澄保持着一样的起伏变化,这时挠着额头说道:“那样确实棘手,大将军可有什么对策?”
高澄横了他一眼道:“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我寻你来是干什么的?快出主意!”
崔季舒连连点头笑道:“依属下之见,大将军如果不安,不妨也赶到军前去一趟,虽然有不尊父命的罪过,但值此非常之时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高澄听了思索片刻,其实他何尝想不到这一点呢?
但想到父亲以往对自己不尊命令的处理方式倒还真有些怵头,皱着眉无法决断,实在难捱的很。
崔季舒看高澄一副热锅上蚂蚁的样子,心中偷偷窃笑,但还是正色劝慰道:“大将军若是不去,一旦丞相有个闪失,真出了问题就后悔无及了;若是去了,丞相无恙,最多就是训斥一番罢了,两厢比较,属下认为还是去一趟为妙。”
高澄暗自点头,猛地站起身来说道:“你说的有道理!马上点齐人马,我即刻赶赴玉璧城!邺都的事就交给你,记住!一定要盯紧那痴人!”
崔季舒点头说道:“大将军请放心,不会出问题的。”
崔季舒走后,高澄又命人召御史中尉崔暹过府一叙。
两柱香时间后,崔暹大模大样的走进相府,高澄心中正没好气,看看周围无人,翻了个白眼说道:“别装相了!过来!”
崔暹一愣,忙收起张扬的嘴脸,四下瞅了瞅,确定无人在侧,便笑嘻嘻的走进大堂,对高澄露出个许久不见的笑容说道:“大将军,叫属下来有何贵干?”
高澄不耐烦的说道:“我马上要离开邺城几天,我离开之后,你停止一切针对鲜卑勋贵的纠弹举动,等我回来再做道理!”
崔暹顺从的点点头,笑着问道:“大将军要去哪里?能对属下透漏一点吗?”
高澄哼了一声说道:“告诉你也不妨,但切勿外传!”见崔暹连声应承,继续说道:“丞相身体违和,我要赶到军前探望,明白了吗?”
崔暹作恍然状说道:“这么说……丞相病的不……不轻?”
高澄瞪了他一眼说道:“这个与你无干!你只需遵从我的吩咐行事即可!”
崔暹忙陪笑道:“属下明白,属下明白……”
一个时辰后,高澄轻装简从,尽量不引人注意的驰出西华门,越过太行山,奔玉璧城所在而去。
第二天巳时初刻,祠部郎元瑾即入邺宫觐见皇帝元善见。
含光殿中,元善见神情散淡的坐在皇位上,看着元瑾对自己三跪九叩,行礼已毕,元瑾从怀里拿出一枚玉璧说道:“启禀至尊,臣近日得了一枚好玉,还请至尊法眼一观。”
元善见百无聊赖的点点头,招手命他上前,元瑾走过来将玉璧呈上,元善见看那玉不过是寻常货色,便朝他带笑的脸上看了一眼。
元瑾笑道:“听人说玉器不单要看表面,还要透过亮光看看里面是否有瑕疵,这玉外表毫不起眼,却胜在里面晶莹剔透,如一汪清水般彻人心脾,陛下不妨一观。”
元善见闻言微微一笑,将玉拿起对着殿外亮光处看去,透过玉璧表面,只见里面镶着八个淡墨色的字迹:“高澄离邺,相机行事。”
看过后,元善见摇摇头递还给他说道:“虽是剔透,但仍非佳作,不堪入手。”
元瑾笑道:“至尊眼界太高,自然瞧不上眼,但依臣看来,却还算得一块美玉,既然至尊不喜,那臣就收起来了。”
元善见摇头道:“祠部郎总是性燥,这眼光还欠一些磨练啊……”
元瑾退出去后,元善见显得有些无所适从,过了一会儿对小黄门说道:“朕在殿内久坐烦闷,摆驾清都观,去看看风景吧。”
小黄门忙传旨下去,不一会儿,皇帝乘着步辇,在众人的簇拥下往南边的高台清都观而去。
清都观顶层,元善见倚栏远眺邺都美景,看看城门下树立的三体石经,转身对随侍众人说道:“你们让朕一人清净一会儿,都到观下候着吧。”
众内侍互相看了几眼,低声商议片刻,认为台上也没旁人,不算违了崔季舒大人的命令,便一起躬身道:“奴婢遵旨。”恭敬的整齐退了下去。
元善见扶着青石所筑的城墙,独立良久,终于叹了口气说道:“师傅……你多久不来看朕了?朕该怎么办呢?”
蓦地一个声音钻入耳中,轻微而通透的说道:“善见郎,你又要寻我吗?”
元善见悚然一惊,接着忙压低声音欣喜说道:“师傅!你在啊!好久不见了!我好想念你!”
那声音说道:“善见郎,近日你越来越消沉,为师不愿看你这种样子,如此怎么期许你能再次引领元氏兴盛呢?”
元善见苦着脸说道:“师傅!不是善见不努力……只因高氏势力日渐巩固,高欢善抚人心,鲜汉皆乐为其用,高澄则颇有识人之明,也将邺都治理的井井有条,我实在……没什么能下手的余地了……”
那声音淡然道:“怎么?你放弃了?放弃你当初被选为天子时崇高的理想了?那也由得你。”
元善见摇头道:“没有!没有!我依然愿为大魏再兴奉献此身!但却不能无谓的牺牲!师傅!请你继续帮助我!再告诉我该怎么办!”
声音停顿了一会儿说道:“高欢命不久矣,高澄不过一纨绔子弟,他能撑得起高氏的基业吗?我看却难说!接着此物!”说着由半空中掉落一个木瓶。
元善见抄手拿住,看瓶子平平无奇,诧异的问道:“师傅,这是何物?”
那声音说道:“这是西方传来的剧毒;灵药,非是中土解毒药物能解,你妥善收好,以后自会有用处!”
元善见的目光凝聚在木瓶上,看了一会儿将其放入怀中收好,继续问道:“师傅,这次高澄突然离开邺都,是因为高欢病重的事吗?”
声音答道:“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问吗?你是不是拿不定主意,是否该趁此机会有所作为?”
元善见说道:“正如师傅所言,我确实拿不定主意。”
那声音叹了口气说道:“你心志不坚,那还是静观其变吧,可以等到高欢死了,高家势力分散,那时再一举将其击溃!到那时……”这声音说到此处中断,但显然对其后发生的事充满了美好的畅想,十分期待其发生。
元善见说道:“我也是这么想,高澄向来待朕粗鲁,与其父高欢的手段比起来,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声音说道:“就这样吧,你自珍重……将木瓶好生存放,将来自有用处!”说着声音渐渐远去,到最后几乎已渺不可闻,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去了。
元善见隔着衣服摸了摸贴身收藏的木瓶,抬头望着一眼无际的苍穹,心中感慨道:“师傅……你从我十几岁时便对我悉心教导,更屡次帮我出谋划策,但可惜我资质鲁钝,至今仍然一事无成,做高家的傀儡,师傅……善见真对不起你……”
飘渺无根的云,纵横游荡,使人无法判断它下一步的动向;飘渺无定的人,亦是如此无从捉摸,元善见从幼时即接受此人的教导,已养成了习惯,也许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这个人究竟为什么要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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