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听到了吗？已经开始了！咱们快上去！”
“别催！再等等！等他们完全顾不过来了，我们就穿过去！”
“你这家伙，真是人小鬼大，这么沉稳？七郎可比你急躁多了？”
“嘿嘿，韩将军，你可别小看章武公，我家主曾说过，等他长大了，没准领军作战的能力比高王还强呢！”
“慕容绍宗还真敢夸你，不就是因为你跟他学了点武艺吗？就这么回护？”
“嘘！别说话，你们听，这隆隆声……攻城车都出动了！”
“到我们出发的时候了吧？再晚可就赶不上了！”
“好！我们上！”
此刻时值三十日清晨卯时之末，千人左右的队伍隐蔽在汾水之南的山道间，准备重走一次之前损兵折将的玉璧城饮马道。
天空一片阴霾，不同于往常的压抑感使这些执行秘密使命的人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韩晋明身上的伤口刚刚愈合，体力也大不如前，但仍然在最前方不停的催促高淯快些出发。
众人攀爬到那处狭隘的通道旁，韩晋明止住大家的行动说道：“再往前就会经过一片密林，林中有飞鸟惊起，我们出其不意的战术就会失败了，这就是我们上次为什么会失败的原因！”
高淯听了微皱眉头，这可如何是好？不前进一切免谈，前进了惊起林鸟，仍是没有突击的效果，但除此两途之外，再没有其他办法，委实令人难以决断！
众人停留在半路上，等待高淯的决断。
突然隼将压低声音说道：“你们看，上面有人！”说着手指朝一侧的山顶上指去。
大家随着他的手指向上望，果然见一个采药人攀在山石上，正在努力向前探取峭壁上的药材。
高淯看他举步维艰，便对隼将说道：“你帮他一把吧！”
隼将本已跃跃欲试，听高淯发话，便掏出腰间弯弓，搭了一支短箭，朝着山崖上的药材一箭射去，只听啪的一声，箭矢从药材上拦腰穿过，药材直落了下来。
采药人一直专心致志的工作，突然见药材被箭射落，这才低头一看，当下一惊，险些从山崖上掉下来，什么时候下面多了这么些身穿紧身军衣的兵卒？
眼见山下一个青年武士手拿着药材冲笑着他摇晃，看起来并没有恶意，采药人权衡片刻，还是决定冒险下山一趟，毕竟那枚药材是可以难得一见的好料！
攀爬山崖是他每日的必做的劳动，自然动作灵活，不一会儿已下了山崖，站在远处左右打量了几个领头的几下，觉得他们从长相来说还算不恶，便谨慎的走过去说道：“多谢小将军助我一臂之力，这枚草药对我很是要紧，还请赠与在下如何？”
韩晋明和高淯看他大概五十岁左右年纪，谈吐又斯文，听起来还是洛阳口音，不由得微觉诧异，昔日皇都的口音怎么会从一个乡间采药郎口中说出呢？
高淯从隼将手里拿过草药，交到他手里说道：“拿好你的药材，听阁下的口音，是洛阳人吗？如何又在这山中采药为生？”
采药郎摇头道：“曾是洛阳人，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你们是东军还是西军？”
高淯听他问的直接，微觉诧异答道：“我们是东军高王的属下，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采药郎叹了口气道：“我一个国破家亡之人，还有什么可说的？那群杀人不眨眼的黑衣妖怪，可是你们杀死的？”
韩晋明眼睛一亮，抢着答道：“正是！前驱影卒正是我们的手下败将！”
采药郎稍露欣然之色说道：“那群混账，仗着韦孝宽的宠信，向来无法无天，他们本就是刑余之人，都有死罪在身，还能在乎他人的死活吗？你们消灭了这些暴徒，也算是为民除害……”
众人歼灭影卒，本不过是因为敌我不两立而已，但因此而得到他人的赞扬，自然也是十分高兴，韩晋明点头道：“那些混账确实该杀！你看我身后这些活着的兄弟们，他们有几千战友都死在那些混账的箭下了……”
采药郎听了却毫无同仇敌忾之意，反而横了韩晋明一眼说道：“可你们东军又能比他们强多少？抢掠村庄，杀戮无辜，强暴民女，无恶不作！你们与他们比起来也只是一丘之貉而已！”
听到他说话的众兵卒先是惊诧，然后怒从心起，一个采药郎怎么敢如此诋毁我大魏堂堂王者之师？有几个脾气暴躁的不禁喊道：“你这家伙乱喊什么？老子砍了你！”
采药郎听到这些声音，鼻中发出一声冷哼，看着高淯与韩晋明这两个领头人，等他们答话，韩晋明刚才被噎得不轻，懒得和他再说，侧过头看向高淯。
高淯走上两步说道：“阁下说的俱是事实，这些的确是我们东军中害群之马做下的恶事，但我们事后也对他们进行了惩罚，虽然不足以偿还百姓的损失于万一，但还请你接受我们的悔意。”
采药郎听高淯说完，看着高淯年少的样貌问道：“你是何人？”
高淯低头说道：“我是高王之子高淯，关于东军中败类所做的恶行，对阁下真心悔过。”
采药郎略有讶异的说道：“我曾听人说起，高欢的诸子尽是些纨绔，从你这儿看来，人言倒也不能全信，高欢的后嗣还不是全无希望，也罢……你们已与韦孝宽对阵数十日，如今来到这条饮马道中，是想由此偷袭玉璧城吗？”
高淯与韩晋明对望了一眼，心中略感惊喜，转过头答道：“正是，还请阁下指点迷津。”
采药郎听罢指着前方的密林说道：“那片林中，放置着前驱影卒训练的一群林鸟，有人经过就会惊起，想通过此道偷袭玉璧城的计划便会付之东流，所以此路不通！”
高淯听了默默低头无语，难道就此作罢，返回大营参加强攻吗？在那样不计伤亡的攻击下，自己身后的千余士兵又有几个能得以生还？高淯不由得想起用那些阵亡将士尸体垒起的高冢，人命就这么轻贱吗？
采药郎看到高淯的样子，冷笑道：“怎么？遗憾不能建功立业，在你父高欢面前争功邀宠了吗？”
高淯黯然摇头，回手指着部下将士说道：“阁下请看，这些大好男儿，他们也都是父母所生，亲人所念，我是想到一场战斗下来，不知还能剩下几人，所以才感到心痛。”
采药郎听罢微微点头，思索良久，才终于说道：“念在你还有一份忏悔之心，我就给你指一条明路！”
高淯登时喜道：“还请阁下指教！”
采药郎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一处长满葛藤的所在，指着葛藤说道：“将这些藤蔓轻轻挪开，不要惊动林鸟。”
隼将听了不等高淯吩咐，便招手与部下六人走了上去，一阵快刀斩乱麻，将藤蔓砍断分离，依次挪到一旁，眼前就显出个仅容单人通过的洞穴来。
高淯与韩晋明顿时喜上眉梢，高淯对这采药郎问道：“这洞穴通往何处？阁下是如何得知的？”
采药郎淡淡的答道：“这洞穴乃是当初王思政修筑玉璧城时特意留下城破时逃亡的暗道，后来韦孝宽接任玉璧守将之后，从未对此进行过修整，也许是王思政顾及颜面，怕韦孝宽笑话他先留退路，所以未对他说起吧。”
韩晋明击掌喜道：“这么说，这条路必能通到玉璧城中了？这下咱们倒也让韦孝宽尝尝神兵天降的滋味！”
采药郎说道：“这条路究竟通到哪里我就不清楚了，究竟从不从这里过，也由你们决定，我言尽于此，就此别过！”说罢拿起药篓，就朝北出谷方向走去。
高淯紧赶两步追上去拉住他的药篓问道：“还请阁下留下姓名，我们也好功成之后知道该念谁的好。”
采药郎回头叹道：“没什么好说的，我是早已死了的人，名字早已忘了，不劳旁人挂念。”说罢朝高淯一拱手，独自出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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