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无可奈何的坐着肩舆进入蠕蠕大帐,只见满帐红粉分列左右,一边是以尔朱英娥为首的诸房妾侍,另一边则是蠕蠕公主孤身一人,双方实力对比十分悬殊,悬殊程度更甚于高欢以少胜多的韩陵之战。
众妻妾见高欢到了,不敢再向刚才那么放肆,适才众人一人一句说的蠕蠕公主连还嘴的时间都没有,此刻见对方终于都哑巴了,不由得一口气说了一大串的蠕蠕话,从那表情上看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言语。
众妾侍中以郑夫人最为恃宠而骄,虽然她不大听得懂蠕蠕公主说些什么,却也并不理会,正待反唇相讥之际,见高欢皱着眉头看了自己一眼,这才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用眼睛狠狠的剜了对方一眼。
高欢叹了口气,用蠕蠕语对公主说道:“公主到花园中走走吧,我来管教她们。”蠕蠕公主兀自不肯罢休,高欢只得转头对她的亲信奴婢说道:“去将公主劝出去,不然事情没个了结。”奴婢答应一声,好说歹说的才将蠕蠕公主劝出大帐。
高欢从肩舆上挣扎着站起,从众妾侍的脸上一一看过,缓缓点头道:“好啊,好!合众弱以攻一强是吧?连兵法都用上了!这事到底是谁挑起来的?说!”
边说边走到一个相貌文静典雅的女郎面前,皱眉道:“游娘,她们胡闹也就罢了,你一向最有德行,怎么也跟着她们捣乱?”
文静的游娘闻言躬身答道:“妾也不知诸位姊姊来此何干,只是大家都来,也就随着来了,妾并未对王妃无礼,望大王明察。”说着深施一礼,静候不动。
高欢扁扁嘴扶起游娘说道:“我知道你是不会惹祸的,不用解释了。”说着向前迈了一步,对眼前的红蓝锦衣的女郎摇头道:“姚姚,你怎么也在?不看着七郎,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看你怎么办?”
锦衣女郎乃是韩轨之妹、七郎高涣的生母韩娘,小名唤做姚姚,她与高欢是青梅竹马的玩伴,两人之间如兄妹,如朋友,平常无话不谈,姚姚又一向不爱掺和这些乱事,不知为何今天也会出现在这里。
姚姚抬头看着高欢说道:“你还好意思提敬寿?你自打回来之后关心过他吗?成天就知道与大郎躲在房里嘀嘀咕咕的,难道只有娄氏的孩子是你的命根吗?”说着眼圈泛红,微有哽咽之声。
高欢心中惭愧,自从回到晋阳之后,自己确实没有顾得上七郎病情,但儿子有病自有医官料理,自己问了也只是走走过场罢了,但此时韩娘拿这话问他,他倒的确不好回答,只得陪笑两声说道:“国事实在繁忙,你也知道,再说七郎也的确没什么大碍,将养个把月就会痊愈了。”
韩娘冷哼一声道:“一说什么就拿国事当借口,大郎二郎都是傻子吗?这么大了还不能为父分忧?我说啊,你心里根本就没把我们这些偏房生的儿女当回事才是真的!”
眼见众口诛杀的架势快要形成,高欢忙使出金蝉脱壳之计说道:“其实我昨天已经为七郎准备了一副治疗内伤的好药,本想刚才送过去的,谁知道一出事,就先赶到这儿来了,一会我就去看七郎,保管他吃了这服药,过不了三天就能下地走路了。”脸上的表情信誓旦旦,使人不能怀疑他的诚意。
韩娘听了这话,才略略转嗔为喜道:“算你贺六浑还有点良心,不然我真要带儿子回怀朔老家去了。”
对付完了韩娘,高欢走到千娇百媚的郑夫人面前,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就知道又是你在惹事!跟我说说,蠕蠕公主又怎么得罪你了?”
郑氏低头咬着手指轻声说道:“大王怎么知道是我惹事?妾身好冤枉啊,明明是这外族女人欺人太甚,我们好心给尔朱姊姊准备的茶点却被她拿来吃了,吃也就罢了,我派人过来询问一声,她却将点心全都倒掉了,那可是我们姐妹费时费力做出来的啊,大王你说,我们该不该来问问她!”说着手指勾了高欢的手心两下,侧头蹙眉不语。
高欢不由得叹了口气,原来就为了这点屁事!这口气吐了出来,再提起精神却难了,身体顿时向下一顿,眼看就要摔倒,正待此时,尔朱英娥走上前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向上一提,高欢借力一挺,才又站稳了。
站稳后高欢转头对尔朱英娥笑笑,拱手说道:“下官多谢公主救护之恩。”
尔朱英娥本来目光颇为关切,这时看他样子似乎已经无事,便呸的一声放开高欢的胳膊,冲他翻了个白眼说道:“娄昭君若是在这儿,我也不与她争,毕竟你们是患难夫妻,情义非比寻常,但这个蠕蠕女人,既无德行又没才干,凭什么让我服她?你若不下决断,家里迟早乱成一团。”
高欢知道尔朱英娥所言并非危言耸听,此刻自己还活着,这些女人便已三番两次的折腾,真等到自己死后,这些妾侍们,尤其是有子女的,还不仗着他们儿子横行无忌吗?
毕竟蠕蠕公主已经不在了,她们待在这里也就没了意思,跟高欢行了礼,个个退了出去,高欢叹了口气,心中暗道:“一定要将此事解决了才行。”
突然灵光一闪,对身旁的卫士说道:“去叫五郎过来见我。”
过了一会儿,五郎高浟在高欢寝室中见到了父亲。
高浟比起以前略显瘦了一点,眉宇间有些憋闷之气。
高欢示意他坐下后问道:“五郎有什么烦心事吗?不妨说出来,父王为你解决。”
其实这几天高浟一直在为尔朱氏旧将聚集在一起的动机费心劳力,听到父亲询问却又不好解释,只得推说是因为七郎的伤势有些烦心而已。
高欢听了点头道:“难得你们兄弟间如此友爱,我真是高兴的很,虽然五郎你不喜仕事,但你在父王心中,仍是一个杰出的好儿郎。”
真的吗?
这是高浟听到此话,脑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反应,父王真的爱母亲吗?父王真的喜欢我吗?父王真的认为我是个值得他赞赏的好儿子吗?
高浟心中不停的发问,究竟是因为自己的母系身份,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高浟说不清楚,但直觉告诉自己,高欢说这句话只是为了引出自己的一个答复罢了。
他按照剧情的发展答话道:“如果有什么能为父王效劳的,我也愿为家国尽一份力。”
果然他说完后,高欢欣然点头笑道:“好!我这里确实有一件难以决断的事,需要你帮着参详参详。”
高浟答道:“父王请讲。”
高欢便将自己妻妾对立的情形向高浟简单说了一遍,着重点名了如今已形成了蠕蠕公主一人一派,以及尔朱英娥为首领的其他人一派。
高浟想了想答道:“此事的确需要处理,内部不稳是一切不安定因素的牵动之源,一切要以稳定为先,不知父王想到什么方法没有?”
高欢皱眉道:“我想这两人若是分开,应该就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
高浟道:“父王说的有理,该怎么让她们分开呢?”
高欢叹了口气,一副不得已而为之的表情说道:“我想让你母亲到邺都居住,你觉得如何?”
高浟心中暗自冷笑:“继娄昭君被赶到邺都之后,我的母亲也要被赶走了吗?这个男人,眼中真的只有国家,从不考虑半分亲情吗?”但脸上却毫无反应,正常的答道:“也是一个办法,毕竟蠕蠕公主是不能动的。”
高欢为难的摇头道:“没办法啊,她所代表的是蠕蠕国,只能让你母亲先委屈一下了,此事还要麻烦你去告诉她一声,我要去说的话,她又得跟我气急上火。”
“什么!贺六浑这个畜生!”晚些时候,尔朱英娥在寝室中,对着儿子高浟咆哮道。
等到尔朱英娥的喘息稍稳定了一些,高浟才开口说道:“母亲,其实若是从反方向想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尔朱英娥莫名其妙的看着儿郎,她知道儿子虽然没有遗传尔朱氏的勇武精神,但在分析事物上却有一技之长,看问题总是十分透彻,此刻如此说话想必有他的道理,便看了高浟一眼问道:“怎么是解脱呢?你解释给我听!”
高浟看看四下无人,便压低声音对母亲说道:“当初在玉璧城时,有个侏儒劝我受尔朱氏旧将之请,在父王死后废除阿惠,以我为世子继位。”
尔朱英娥蓦地眼前一亮,抓住儿子的手问道:“你答应了吗?”
高浟摇头道:“他们想让我做一个元家皇帝那样的傀儡,我绝不做这种有名无实的事情,一口回绝了!”
尔朱英娥点头道:“好!不愧是你外祖的孙儿!有点尔朱氏的英气!那之后呢?”
高浟道:“我探查得知意图拥立我的尔朱氏旧将,在第二天早上就全部离开玉璧,南下投靠到侯景的营中了。”
尔朱英娥缓缓颌首道:“侯狗子是想取贺六浑之位而代之了!”
高浟道:“事态发展殊难预料,此时尔朱旧将多以被侯景占有,我们空有名号而没有号召力,一旦侯景做出事来,我们难保不被作为池鱼遭到灾殃。”
尔朱英娥闻言皱眉道:“那我们怎么办?先跟你父王解释清楚吗?”
高浟手向上一指说道:“说不清的,只会越说越乱,我们不如来个一了百了的彻底解决!”
尔朱英娥若有所思的望着儿子,当看清了他的动作后,表情有些讶异的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缓缓点头,同意了高浟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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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直一边忙着家里房子的事,一边写文,虽然很累,但雪鸟一定坚持!谢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