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寺在望。
三个仆人下了马车,来到寺门前向迎客僧询问湘东王妃的所在,迎客僧见他们所乘的车马上的记号,已猜到三人来意,便上前引领道:“三位请这边走,王妃正在寺旁的庵堂礼佛诵经。”说完先对旁边的僧人使了个眼色,那僧人忙紧赶几步,先去为三人传话。
当众人走到庵堂门前,只见门吱呀一声开启,从里面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来,男的光头缁衣,是个年轻俊俏僧人,女的相貌与萧含贞有几分相似,面带着厌恶之色,正是湘东王妃徐昭佩。
徐昭佩看到来人冷哼了一声道:“他叫你们来干什么?又要把我接回去吗?那里对你们来说是王府,是高贵的地方,对我来说却是废墟!是坟墓!我不回去!”
几个家仆面面相觑,没想到一上来王妃就说出这么出格的话来,这女人真是出了名的暴躁不讲规矩,真要再讲出什么有辱门风的言语,让人听了去,都不知该怎么收场了。
好在两个僧人倒也识相,都连忙向王妃施了一礼,急匆匆的离开庵堂回寺院去了。
这样一个家仆才开言道:“王妃,今天是除夕佳节,殿下特命我们来接王妃回府一起守岁,车驾已经预备好了,还请王妃移步吧。”
徐昭佩看着山下的马车道:“就让我坐这种破车回去吗?那人连我离家出走都在矫饰,就想让我如此不声不响的回府吗?”
另一个家仆说道:“王妃就算不原谅殿下,但也要考虑世子和公主的前途,如今陛下最重视家族和睦,若是听到王妃与殿下的传闻,恐怕会对世子和公主以后的日子有些不好的影响……”
世上有几个母亲不顾子女的前途?
听了家仆这番话,徐昭佩沉吟半晌,最终无奈的说道:“走吧,我随你们回去。”
当晚,荆州府衙,湘东王寓所中。
结束了除夕宴饮,萧绎回到寝室中,想到徐昭佩也在房里,萧绎心中一阵厌恶,踯躅了许久,才勉强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灯火阑珊之中,只见阔别多日的王妃徐昭佩身着大红朝服,头戴华冠,腰悬水苍玉,面容端庄秀丽的侧坐在里间蒲团上,这妆容可是行朝见皇帝之类的大礼时才穿戴的,萧绎在门口远远望着朦胧艳丽的女郎,情不自禁的咽下一口口水。
为了避免见面时尴尬,萧绎故意装作饮酒过量,晃晃悠悠的走进屋中,勉强扶着凭几坐下后,含含糊糊的说道:“昭佩,去给本王倒一杯水来。”
徐昭佩充耳不闻,依旧静静坐着,萧绎忍住怨气,又说了一遍,徐昭佩这才起身,走到案旁斟了一杯清水,低头双手捧杯,恭恭敬敬的拿到萧绎面前。
萧绎冷眼看着徐昭佩的一番做作,明知这不是她的本性,却也微有快意,比起那个无事生非,掺杂不清的性格来,还是做作点好些。
清水澄澄,被徐昭佩双手捧着,只听她用异于平常的轻柔声音说道:“殿下,请饮了这杯水,原谅妾擅自离府的过错吧。”说着将杯稍稍抬起,以便萧绎拿取。
萧绎叹了口气说道:“王妃,你我合和一心,以免有些闲言碎语传到建康去,那样对谁都影响不好,你说是不是?”
徐昭佩恭敬的答道:“是,殿下说的有理,一切都是妾的过错,请容妾借这杯清水赔罪吧。”
萧绎微微点头说道:“好……下不为例。”说着伸手去接徐昭佩捧着的水杯。
就在二人的手就要隔着水杯连在一起的时候,水杯突然掉落在地,萧绎顿时皱眉,抬头喝道:“你又搞什么名堂?啊……妖怪!!”说着抬起一脚,将徐昭佩踢倒在地,而自己也因动作太猛抻了筋骨,忙捂着痛处,瞪眼看着倒在地下的女人。
那女人倒在地上没有啼哭,却发出一阵肆意的狂笑,伸手指着萧绎半边下垂的脸孔嘲讽道:“半面配半面,岂不是门当户对吗?殿下何必如此惊讶?”
萧绎之所以如此吃惊的原因,是因为倒在地上的女人在华服的高雅搭配和灯火照耀之下,呈现的只有半边画了妆的脸!
一个人的脸孔,一半白一半黄,眉毛也是一半深一半浅,甚至于点在额头的朱砂竟然都只有半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萧绎的胸腔在剧烈起伏,他知道这是这个恶毒的女人在讽刺自己的眇目,所谓一半、缺、失、独,这些字眼正是自己平日最忌讳的,而她却在这个除夕之夜给自己看到这种妆容,这是挑衅!这是亵渎!这是其心可诛的大罪!
徐昭佩仍然半坐在地上,痴痴的笑着,她脑中浮现出自己初嫁给萧绎的时候,夫妻合美,恩深义重,虽然此时已经知道哪些不过是萧绎装出来的罢了,但仍有一种甜蜜围绕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然而自从那个怪女人出现,一切就都变了,那个女人长得如此令人作呕,一个六十多岁的苗蛮老妪,树皮一样的双手,沟壑一样的面容,蛇一样冰冷的眼神,还有那只总拿在手中奇形怪状的木杖。
就是这个与自己毫无可比性的女人,就是她!就是她把殿下的心从自己这里剥夺出去,若不是她亲眼所见,二人的亲密举动,她实在无法相信,那个有着洁癖,事事讲求精益求精的湘东王殿下,竟然会在连自己这个王妃都不许入内的书房之中,与如此不堪入目的老妪做下那苟且之事!
徐昭佩的心碎了,不是因为她还对萧绎有什么感情,而是当她想到萧绎胯下那根与巫媪结合的羞耻玩意,也曾深入到自己体内,就会产生一种恐惧与恶心并存的强烈反感,随之而来的,就是她对萧绎所做一切的深深厌恶感,世上怎么会有他这种人?而他,却偏偏是我的男人……
徐昭佩的心在嘶喊着,但一切都无法改变,难道王妃也能离异的吗?何况她的身上还担负着东海徐氏的一门荣宠,她无法不考虑家族的利益。
离开吧……远离他……眼不见为净!
徐昭佩只得出此下策,一次又一次的离开在她看来如同坟墓一般的王府,但过不了几天,就会因为种种理由,又不得不再次返回,周而复始,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有她的心,开始腐朽,再也不想念人间的****。
与此同时,关于自己不贞洁的流言开始在王府下人中流传起来,说她与某某俊俏郎君有说不清的关系,又说她曾和僧人通奸,萧绎移驻江陵之后,这个嫌疑的对象,便指向自己常去参禅礼佛的瑶光寺僧侣。
刚开始的时候,她也觉得羞耻,一度不再外出,将自己关在这座繁华的牢笼之中,度日如年。
但就在前不久,瑶光寺的僧人应萧绎之邀,到府上做水陆道场,其中一个名叫智远的俊俏僧人在旁人不备时对她说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说完将一串檀木念珠放到她面前的案上,便低头离去了。
之后几天徐昭佩反复思量着那首偈子,四天前终于灵台一闪,恍然大悟道:“既然没有了****,又有什么可怕的?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旁人如何评论,却又与我何干?”第二天,徐昭佩便留下一纸信函,说要到外面小住几天,让萧绎不必派人寻找。
在庵堂中,智远用一种空灵的声音向她阐述着万物皆空的佛理,过去是空,现在是空,未来是空,她不禁诧异的问道:“一切都是空,那我们又何必有此生呢?”
智远智慧的笑容一闪即逝,指着她的心说道:“三途皆空,何必执着,由心所向,自在无穷。”
她被智远的笑容迷惑了,口中随着絮絮的念着偈子,过了良久才抬起头说道:“我真的可以这么不顾身外之物的牵绊,获得如大师所说的快乐自在吗?”
智远恬静的答道:“你自己也说,这是身外之物,既是身外之物,你又何必执着呢?”
当徐昭佩感觉自己获得新生的时候,智远却独自走到林间,从一个身穿王服的贵人手中接过了一盘厚重的财帛之物。
萧绎面带冷笑望着不远处的庵堂,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声音道:“自作孽!不可活!”
回忆结束时,徐昭佩从寝室的地上爬起身来,带着一种毫无顾忌的笑容看着萧绎下垂的半边脸,萧绎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的指着她的怪脸,显然内心激动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咬牙切齿的斥道:“我必杀汝!我必杀汝!”说完一甩袍袖,一瘸一拐的走出房门而去。
房中,连妆容都形只影单的徐昭佩,缓缓褪下王妃的服饰,周身只留下亵衣,走到铜镜前,亵衣也飘落在地,她望着镜中在灯影下摇晃的身体,伸出手不断抚摸着自己,蓦地脸上笑容尽失,冰冷如霜,毫无感情的说道:“这个脏躯壳,就等你来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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