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汉墨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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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勋贵逼宫

晋阳宫中的确乱成一团了。

高澄恐怕诸位弟弟胡乱说话,得罪了鲜卑勋贵,提前将他们安置在偏殿中等候,自己与大臣唯一确知其父死讯的陈元康以及扮成僧尼低调进入晋阳宫的母亲娄昭君正在紧急商议对策。

昨夜暴显等人终于抵达晋阳,立刻向上禀报了侯景公开叛逆之事,高澄一直最担心的事竟然这么快便发生了,距离其父高欢死亡才刚刚五天而已。

莫非陈元康有异志,暗地向侯景投诚,告诉他父王的死讯了吗?

高澄仔细想了半晌,最终还是推翻了自己的判断,陈元康是父亲选中留下来辅佐自己的人才,以高欢的识人之明,绝不会将一个终日陪伴在侧的谋士看的如此离谱,想必是侯景揣测父王病重,兵行险招了吧?

娄昭君看到大儿惶惶不安的神情,走上前在他背后猛击一掌,怒斥道:“慌什么!挺起高家的脊梁!”

高澄一怔,此时本应由自己安慰失偶的母亲,如今却被母亲给自己提气,相较之下,自己何等的担不起事?

想到此处,不由得挺起胸膛,暗自攥紧拳头对母亲说道:“母亲放心!阿惠必当护佑你与众弟弟的平安!”

娄昭君看着几天中仿佛骤然成长了的大儿,便想到已经尸身冰凉的夫婿高欢,心中不禁有些凄苦,但此时绝非放纵儿女长情之际,咬着嘴唇忍住泪水,盯着高澄说道:“阿惠,放开手脚去做吧!母亲相信你!”

高澄点点头,先请身怀有孕的母亲到里间休息,紧跟着拉住陈元康的衣袖,称呼其字说道:“长猷,我想给你加官散骑常侍,以此彰显你的忠贞之节,不知你意下如何?”

陈元康双手拢在袖中,淡然的摇头道:“大将军切不可如此,此时当逢大变,绝不能提拔元康等辈汉官,以免鲜卑众将更生不满的情绪,一旦河北有人响应侯景,那高家便大事去矣!”

高澄感激的说道:“长猷果然一心为公,不存私念。每一字每一句,高澄皆铭感五内,只要这次能渡过危机,天下你我共主之!”

陈元康急忙推辞道:“大将军说哪里话?元康身为高家属吏,自当竭尽所能,效死以报,若是大将军再说这些元康无法承受的言语,那可就折杀属下了。”

高澄欢喜的拉他挨着自己坐下,低声询问道:“此事该如何处之,请长猷为我谋划!”

陈元康手在袖中揉搓着女子亵衣,思量良久说道:“首先要稳住脚跟,侯景是叛军,我们是道义所在,他急于决战,我们利于坚守,叛军多是北人,岂乐于抛家弃子跟从侯景做逆?待到他阵脚自乱之时,我们一鼓作气拿下他即可!”

高澄皱眉道:“这岂非放侯景做大吗?若是他在河南站稳脚跟,那可就再难晃动了!”

陈元康道:“那大将军可择一亲信将领,就近率大军围而不攻,使他无法恣意而行,死守在颍州城中即可!”

高澄追问道:“何人可统大军?”

陈元康道:“识人之明无过高王与大将军,想必高王之前已对大将军品评过诸位将领,此事大将军自专便是,这并非当务之急,最关键的一点是如何稳住河北局势,大将军可有谋略?”

高澄心有不甘的说道:“还能如何?将那群贪腐之辈再提拔起来就是了!”

陈元康喜道:“大将军一语中的!元康请大将军不必气馁,时也势也,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于敌于己,皆是此理,随高王起家的边镇勋贵,虽然粗鄙贪腐,但也知道自己是与高家共荣共存的,只要大将军将他们安置高位,他们即使是为了自身的利益,也必当尽力而为,待到危机渡过之后,是留任还是罢黜,自然由大将军一人而决!”

高澄点头道:“长猷之言有理!便是如此!”说罢招手命侍从更衣,换上大将军军服,转头对陈元康说道:“昨夜的消息只怕已经传出去了,我们此刻召见众将,安排今后事宜!”陈元康躬身领命,与高澄一前一后,朝正堂走去。

正堂中,各级将领吵作一团,这个说某某之前与侯景有旧,必是内应;那个说谁谁早先同侯景成仇,必是他逼反了河南大行台;你争我夺,污言秽语喷薄而出,堂堂的政事堂此刻乱作一团。

高澄神情肃穆的步入大堂,见众人诸般丑态,顿时大声呵斥道:“吵嚷什么!都给我安静些!”众将闻声望去,只见大将军与谋士陈元康缓步走进,积威之下倒也不敢放肆,各自回到座位坐好,等候高澄训话。

高澄端坐高位,目光冷峻的扫视堂上一班将领后,肃然说道:“刚才在吵什么?谁能解释一下?”

过了一会儿见无人应声,高澄便望向卫将军斛律光道:“明月,你说!”

斛律光站起来抱拳说道:“回禀大将军,众将正在为侯景反叛之事争吵不休,各说各的理,斛律明月也说不清这许多。”

言语虽然不清不楚,但高澄已猜到众人争吵的原因,思索片刻朗声说道:“侯景的叛逆之心由来已久,之前高王念在多年故旧的份上,对他屡次容忍,不料此徒不知收敛,反而日益张狂,终成今日之殃,此事并非众将之过,不必为此互相指责!”

众将听了都松了口气,知道高王不会借故株连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齐声答道:“高王英明,大将军英断!”

高澄摆手止住众人,正要继续说话,忽听殿外一人高声道:“冤有头债有主!逼反侯景的自有其人!”

众将闻声都往殿外望去,只见一个高大健壮的将军大踏步走了进来,正是高欢同父异母小妹的夫婿,官封开府仪同三司的厍狄干。

高澄向来对这个粗鲁无文的小姑丈没有好感,此前曾让他在自家门前站了三天才允许进见,此刻见他旁生枝节,顿时皱眉道:“厍狄将军,依你说逼反侯景的是谁?”

厍狄干毫不畏惧的瞪着这位大内侄,亢声喝道:“逼反侯景的正是酷吏崔暹!若非他死揪着我们鲜卑众将不放,又怎么会弄得大家心中不安分,侯景已经做到人臣的最高官位,还能有什么不满的,他是担心今天做官,明日讨饭,毫无保证,不得不反啊!”

高澄听罢还未及答话,只听堂上众将顿时齐声鼓掌道:“厍狄将军所言不错!适才我等还自乱阵脚,多亏将军一语点破,原来罪魁祸首是崔暹这个天杀的狗贼!”

崔暹之前指使御史台纠弹鲜卑众将,堂上众人多有被其折腾的倾家荡产之辈,其余将领也颇有兔死狐悲之感,此刻一经厍狄干提醒,顿时众志成城,齐心合力将罪名指向御史中尉崔暹。

然而厍狄干却并非借机责难,只因他自己之前在大门等了三天,打探之后据说是崔暹从旁使坏,此刻以己度人,料定侯景也是不堪忍受崔暹的逼迫才不得已而反叛的,至于是不是以偏概全,过于偏激,这自然不在厍狄将军的考虑范围之内。

好没来由的指责!崔暹躺着也中枪……

高澄心下厌烦,这个小姑丈真是没事找事啊!

眼见群情激奋,高澄猛拍桌案喝道:“不要乱!这是政事堂!不是买菜买马的市场!”

但鲜卑众将本就没什么规矩,高欢在位时对他们也都是既当朋友又为君臣的维护着,如今高王重病不见,世子高澄坐镇,高澄亲汉疏鲜之前是出了名的,虽然近日有所改观,但短短的时间尚不能填补众人心中的落差,加之高澄并无显著军功,军人耿介,唯服有功业者,并非因为高澄是高欢之子,就会诚心辅佐。

眼见众将异口同声的指责崔暹逼反侯景,如同暴风骤雨的呐喊声都冲着高澄而来,高澄本想仗势强压下去,突然想起父亲高欢与陈元康的多次叮嘱:一定要稳定后方,收拢鲜卑众将之心。

想到此处,气势不由的一颓,此消彼长,更显得有些逼宫的意味!

政事堂中波涛汹涌,陈元康眼看高澄就要抵挡不住,不知会做出什么决断,暗自下定决心,深呼吸了几下走出来面对众将深鞠一躬,高声说道:“众位将军稍安勿躁,请听元康一言!”

在一群莽汉的呐喊声中,陈元康的话语哪有半分传入旁人耳中,他又连说了几遍,依旧毫无效果,百忙之中向后一望,只见高澄脸涨得通红,已经站起身来,满腔激愤马上就要喷薄而出。

陈元康忙回身冲高澄使个眼色,高澄喘着粗气,起身离席往屏风后面去了,这一下众将领吵闹的更欢,有的竟要做出冲向屏风后面的举动了。

陈元康百忙之下急中生智,将袖中的女子亵衣猛地向上一抛,粉红的肚兜飘飘,从政事堂的房顶晃晃悠悠的落了下来,众人的注意力也随之转移,全都莫名其妙的盯着这件从天而降的亵衣。

陈元康趁此机会赶紧说道:“众位将军,请听元康一言!”

厍狄干皱眉道:“你这汉儿想说什么?要为罪魁祸首崔暹求情吗?”

陈元康微微摇头道:“元康虽为文官,但忝受丞相父子厚待,一心为高氏尽忠效死,还请诸位为了自己今后的好日子,听元康一言!”

此言虽鄙,但却说进了众将的心里,如果他说什么为国为民之类的空话,这群过着刀头舔血日子的莽汉才不听他多言,立刻便将他踹到一边去了,此刻都横眉立目,等着听这个色鬼陈能说出什么道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