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职场半世蹉跎人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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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29、铁匠铺学徒

29、铁匠铺学徒

湖头镇是东平湖边的一个小镇,上头靠东平湖,下头接放水的河流,靠湖的一头是高高耸起的石砌大坝,所以当地人也叫坝头的。相传一千年多前,北宋宰相、著名改革家王安石,在鄞县当知县时,就曾经在这里疏浚过东平湖。至今在湖上一个叫下水地方还有王安石的庙。坝上有两间小屋,背河面湖,那是叉坝人休息的地方。坝头的西面,桩着一个简单的木绞盘,能横插五根杠子,来往船只上湖下湖过大坝时,就靠五个人把杠子插进绞盘上,像推磨似的吱吱嘎嘎地推动绞盘把放在托盘上的船只从下河拖到湖上来,或拖到下河去。一只小农船过坝是五元钱;一只大地桩船过坝是十元钱。这小小的坝头倒也养活十几户人家。坝东头是个放水的大闸,下河水浅时,便把闸门旋高一点,让湖水从大闸门下轰轰隆隆地奔腾咆哮着向下河奔流而去,去灌溉鄞东那几万亩稻田,保证它们旱涝保收。所以当地有句话,叫:“儿子要亲生,田要买东乡”东乡农田不怕旱就在于有个东平湖。

因为这里远离城市,又是个连接湖上和下河的交通要道,上落船只行人多,于是也就成了有几百户居民的集镇。它的街道也随着地形高低,依山傍水沿造在河道两岸,东阔西窄。从湖上到下河,鳞此节比地是一溜店家。这条街头上开着葆和堂药店,陈茂记酱园,丰泰棉布店,王万兴南货号,大昌杂货店------,吃穿用东西倒也样样有卖。在下河一头,还有弹棉穿棕棚店,做铅桶漏斗和美孚灯盏的白铁店,算命插字的瞎子店,摆着头上写着寿字和福字的黑漆棺木和白皮棺材的棺材店。此外,还有一家眼科诊所和修理钟表店。再下去的一个石库墙门,则是解放后人民政府办的“湖头镇供销合作社”里面林林总总地摆满了各种农业生产需要的生产和生活用品。

供销社隔壁的另一个石库门里则是这个小镇的“工商联”和店员工会之类的群众团体机构。

在这个街中间造着一口石墩木梁的两眼桥,当地人叫两眼桥,过这桥就可通到西街,西街街小路窄,矮小的屋子里大都住着居民,但沿街也开着一些手工业作坊,如替人造屋基地和做坟的石作铺。一家私营的只有三四架织布机的快破产了的小布厂。小布厂隔壁是挂着铁丝竹箍的箍桶店。这箍桶店隔壁那便是一天到晚叮叮当当响过不停火花四溅的打铁铺了。再里面靠湖头那头有两进乌漆大屋,大概过去是属于地主的。如今门口挂着一块长牌子,上写着“湖头镇人民政府”这便是这个镇里的首脑机关了。

小镇地处偏僻,但当时交通也算是发达的了,水路有航船,陆路可以通黄包车自行车。居民们要到城里去买点东西或到城里大医院去看病什么的,当天即可来回。

那时镇上平时是冷冷清清的,走来过去有几个人头都可以数得清。但一到市集那就热闹了,从六十里周方的湖上各乡各村和下河的九乡十八隘的人们,都到这里来赶集。东街上从湖头直到两眼桥下河,摆满了各种各样山货、河鲜、农副产品,再加上水果摊、大饼油条等吃食摊,五颜六色广杂货摊、玲琅满目会响会转的玩具摊,有时还有卖狗皮膏药的、撑大雨伞拔牙的,铁丝网笼里盘着长蛇买蛇药的。那人来人往挨挨挤挤,真赛过了城里大道头。

一九五四年,春节刚过,正月初六下半日,点心时时光,城里的航船到镇八字桥旁边的小学校门口靠岸了,客人们纷纷上岸,这时一个十八、九岁的后生,穿着肘子、肩头打补钉的破棉袄,下着一条半新旧的黑夹裤,赤脚穿双旧布鞋,背着破旧的印花小棉被,呆呆愕愕地过两眼桥沿西街来到西街陈兴隆铁匠铺门口。

铁匠铺里一个围着帆布围裙的中年师傅和他的两个伙计,正在叮叮当当地打着一把锄头,打了一火,两个伙计放下铁锤拄着锤柄休息,那个掌钳的中年师傅便用火钳挟着打了一半的铁坯,凑到炉子里去重煨,煨好再用小铁铲添上煤,于是他一边用右手咕得咕得缓缓地拉着风箱,一边侧着身子看起店门口过往行人来。看有没有来人到他店里来买铁货。

那个乘船来的年轻后生趁这时机,便走了进去,怯怯地向那人叫了一声“师傅,我来啦。”

这时,站在炉旁砧头前和炉前的三个人同时转过头来看他,掌钳的中年师傅兼老板抬起头来,认得是年前在这里路过时讲好来店当学徒的从家乡来的那个后生。

“你来啦------把被子放到里头去好咯。”师傅一边拉风箱一边招呼他。

那后生我们认得,他就是包家良。听得师傅说,家良便缩手缩脚地把那小包袱放下来摆到靠窗放着一本发票薄的满是烟灰的帐桌上。

“嗯,你先看看吧,我们正在做生活。”师傅说着叽刮叽刮地又加紧拉风箱,风箱越拉越急,风箱一停,师傅顺手拿起一把火钳从炉子里挟出一块煨得火红的铁坯来,摆到砧头上,让俩个伙计纵横交义地帮他一块锤打,叮当叮当打了一阵,打得铁块冷了硬了时,师傅又挟进炉子里去煨。

那两个伙计打好以后便拄着榔头好奇地望着家良向他问起话来:

“你今年几岁了?”那个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伙计问他。

“十九岁啦。”

“啊,这么大的人了,还来当徒弟?”那伙计惊讶的说。

“哎,我像他这样年纪,早徒弟学出当伙计了。”那个打横锤的头上有几块瘌头疤的三十多岁的伙计说。

“这怎么讲呢,”接着师傅边拉着风箱边侧着身对他们说:“我十三岁当徒弟,十九岁就自已开铁店了,还雇了一个伙计,带了一个徒弟。”家良被师傅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面孔火辣辣怪不自在的,不由得惭愧地低下头去。

“是啊,这么大的人了,谁愿意低三下四再出来当徒弟呢,那是没办法啊。”他难堪的想。

论文化,他上过夜中学,还给农民大众报社写过稿,当过互助组的记工员,村里还叫他去夜校当教师。在小店里他弄过账,加减乘除,样样都会;算盘打得哗哗响,他还会掌秤做生意,是个很会做事的人呀,只因不得机遇,想到外码头去学生意,又无人推荐,种了三四年田依旧没有饭吃,上不着边下不着地的,才落到这里来当学徒的地步。他来这里实在是无奈啊!那知道才进店就被伙计们这么嘲笑、奚落,心里感到实在不是滋味。他想到母亲对他抱着敫切的希望,临行前把他的被子全部都拆洗过,把一套破棉袄破夹裤全部从新补过,补好旧衣服又一针一线连日连夜给他赶缝新布衫裤,又像当年去小店当学徒那样,高兴地讲舅舅当年出去学生意时的情况,谆谆嘱咐他有关怎能样做当徒弟的许多事项。第二天临来时,母亲还特地送他到村前的泥路上,高兴地祝愿他说:“阿妈没有路数,让你到上海去学生意,如今有这样机会你一定要好好地学,学好这一门手艺,将后也好自己成家立业。”此刻他心里惭愧地说:“母亲啊,看来我来到这里不是你想像那样好呀,下去的日子不好过。我的身份是越来越低了,比在家里种田还不如呢,反而更加落魄了。早知如此,我不该拗着父亲离开家的。我也不该不听听乐亚英的话的硬要来打铁的。

临来的大年三十晚上,在乐家庄碰到乐亚英,她再三劝诫他,先不要去东乡学打铁了,叫他到时候去考供销社。乐亚英还对他说,即使考不上,她也会给他另想办法的。他相信乐亚英的能力,他当年到乐家庄小店当学徒就是靠她与小店老板联系进来的,他回家之后,上夜中学也是乐亚英替他报的名。甚至还给他递了学费。当时她语重心长地一再劝他,学打铁不是出路,不是办法,她一定会替他想办法的。乐亚英是多么关心他呀,人家可是已经是个村干部了呀,她对他这么好,可他当就是不领情,铁了心要来。那想一来就遭如此奚落,现在来到这里,没有正式学习就被伙计们这样奚落。悔不该当时不听乐亚英的话呀!拿过一些预支有什么关系,也可以给店里的还的嘛。如果乐亚英知道他现在一进店就这样的尴尬和狼狈,她一定会替他难过的,会说他当时不该不听她的话。自己何尚不懊悔呢。可是如今懊悔也晚了,总不能一来就说要走吧,嗨,现在只得咬着牙齿试试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