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已经纷飞了一天,在地上积了一脚多深,随着大雪的停息,街上逐渐热闹了起来。天空晴朗无云,空气中带着潮湿的气息,冬日那暖暖的太阳,轻轻的挂在天上,透着一种慈母般的温情。荒芜的平原上突兀地立着一圈土围墙,显得孤独而寂寞。一条不算很宽的路弯弯曲曲的通向这座隐隐升着白色烟雾被土墙保护着的小镇,方圆十里都是一片白,偶尔冒出一两枝枯草伴着几棵光了叶子的树,连脚下的路都几乎与周围的平原混乱了。
这是一个不大的小城镇,这里以茶而负盛名,茶馆众多,它所产的茶叶一直都是上乘货色,而焐塃之上最有名的七艾茶和兮红莙也是唯有此处才种得的,就连银创,埃篁和十多年前新建的古罗皇室的御茶也是购自此处的,整个伏坦都盛传这里的茶香。因而,小镇名茶源镇。在这里,每日最热闹的就是茶馆了,三教九流、巨商富贾、王公贵族,所有人都能在这里出入。茶馆还是说书人的营生之地,馆中专为说书人置办了案几、镇尺等。但凡说书者,可以在馆中自由出入,不受任何拘束。
茶源镇中最著名的茶馆要数峰台茶楼了。今日早起,峰台茶楼就迎来了两个古怪的客人。两名客人一大一小,大的身披一件及地的长袍,小的还是个孩子,大概有五岁,不过很漂亮只是有些苍白。二人的衣着也有些陈旧,还略有破烂之处。店小二上下打量了一番,来者不似有钱人,就到后厨拿了两个冷馒头
想要把他们打发走,没想到古怪的客人在正厅的角落已经坐下了。店小二急忙上前,将两个馒头放在桌子上开口道:
“快走吧,我们还要做生意呢,别碍了别人的眼。一会儿老板怪罪了,我们就该倒霉了!”
两个人并不动作,那个小孩从自己的胸前掏出五铢银子来,扔在桌上。店小二吓了一跳,急忙问客官要点什么。孩子转头看向黑衣人:“格雅,吃点东西吗?我饿了!”黑衣人点了点头。然后孩子转向店小二要了两碗茶和一盘点心。
店小二不一会便把东西端了上来,看着那孩子一幅天真的样子,来来回回不停的打量着,似乎没见过这里的茶馆似的。
“小姑娘,第一次来茶源镇吧?”
“嗯,这里什么都和我们那的不太一样,昨天啊,我见到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居然已经十五岁了!”
“你不是……你不是焐塃人吧,啊?我们这儿的人啊没别的优点就是活的长,一般人都能活到二百来岁,听说埃篁的神巫大人已经快四百岁了呢。嗯,你从哪来啊?”
“中洲!”
“中洲?啊,就是那块漂浮的,在大海那边的荒原吗?”
“荒原?那里可不是荒原,我们那也很热闹的,有草原,有大漠,可漂亮啦!”
“是吗?我听说过很多关于中洲的传说,都是我爷爷讲给我的,不过,我到现在还没见过中洲人,小姑娘,你可真漂亮啊!嗯……这位也是中洲人吗?”
“不是,格雅是……”
孩子正打算开口却没想到被黑衣人止住了。
“我想,”黑衣人轻轻地说,“小二哥,你的话有点多了吧!安心作你的生意,就不要管其他人的事。多事者不长寿。”
从黑色兜帽下传出来的是一个冰冷的女孩的声音,声音不高,却充满了让人悚然的杀气。店小二愣愣地站在那里,等回过来神后,急忙走开了。孩子低头拨弄着茶碗里的茶叶,夹起一块点心塞到嘴里。顿觉香味沁满了心脾,毕竟是孩子,脸上藏不住喜悲。吃到好吃的东西就好像的了宝贝似的,急忙又夹了一块递到黑衣女子面前。
“格雅,这糕点真好吃,你也尝尝!”
黑衣女子推开孩子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
“落落,在这里不要声张你是中洲人,引起别人的注意我们就有不完的麻烦了,懂吗?”
名叫落落的孩子噘起嘴,放下了手里的糕点,不情愿也很不耐烦地点了点头。接着端起茶碗,又轻轻的啜了一口。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黑衣女子一个她这一路都想问的问题。
“格雅,我们来这儿干吗?”
黑衣女子冷笑一声,不答反问道:“落落,我是中洲人吗?”孩子摇了摇头。
黑衣女子不再答话,而是寞落得看着窗外,一生都不吭。许久,她才慢慢转过头。
“我既不是中洲人,那我又从哪儿来?”
孩子摇了摇头,困惑的看了看眼前的人,似乎不明白她的话:
“那你从哪儿来?”
“从这儿,”
黑衣女子无声的笑了,
“从这儿来,我曾经在这里生活过。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度过了我最为辉煌和快乐的二十年,也经历了我这一生最耻辱的日子。不过,现在我回来了,回到这片曾抛弃我的土地,真不知道焐塃要怎样迎接我这个孤儿呢!”在茶馆里,最热闹的时候是在午后,因为这时候会有一些说书人在这里。说书者不求赚多少钱,只求温饱。因为能当说书者的人必都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而且能说会道的穷苦人家。
在峰台茶楼里,正午刚过就已经坐满了人。不过多时,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家走进了茶楼,自称是说书者。搂主遣人送了些茶和饭菜给老者充饥。茶源镇的规矩,凡茶馆是不收说书者的钱的,并对说书者尤其尊敬。
老者饭饱之后,走到几案前,将镇尺一拍,整个茶馆便安静了下来。但他还未开口,就听见“啪”的一声,什莫东西砸中了他的头。老人颤巍巍的摸起地上的东西——一颗金铢。老人瞪大了双眼,在人群中来回的搜索。茶客们也震惊了,但更为愤怒,在茶源镇的茶馆里还没人敢对说书者这般无礼。
众茶客正要找出闹事者,从角落里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
“老头,要你说一段书,我家格雅说了,你说得好就再赏你一颗金铢,说得不好就把命留下!”
众茶客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孩子站在凳子上,一副目空一切的样子。店小二心里一惊,是早上来的两个人,在这里坐了一个上午不见动静,这会儿又不懂规矩的乱来,心里担心,急忙出来圆场。
“各位,各位,小孩子不懂事,不要跟小孩子计较嘛!”
“真是的,谁家的孩子?这般没教养,不懂规矩啊?”
“就是,不懂规矩啊?”
“坏了规矩就得被赶出去,出去!”
茶馆里几乎所有人都开始起哄,吵着闹着要赶孩子出去。老说书者却在案几旁站正,颤巍巍的开口:
“不知客官要听那一段啊?”
老说书者一开口,众人便安静了下来,说书者不怪罪,这书就能说下去,他们就有的听。
“告诉我,西凉,是怎么亡的!”
黑衣女子开口。依然是淡淡的声音,却镇住了所有人。不仅仅是她所带的隐隐的杀气,更是她所问的——西凉!
那是一个在这片土地上所不可提及的名字,是禁忌。西凉,那个曾经耸立于焐荒之上的最为强大的国家,二十年前被银创,埃篁和苍塬三国联手灭掉了。现在的古罗,就是建立在西凉的废墟之上。
“西……西凉?”老人踉跄了一下,眼睛定定得看着神秘的黑衣女子。似乎已经说不出来话了。他绕开众人,来到女子面前,鸡爪似的手抓住她的胳膊。
“你是谁?和西凉又有什么关系?”
“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黑衣女子开口。老说书者看不到兜帽下的眼睛,却看到了两片淡无血色的唇,和她那神秘的笑容。老人的心似乎被浸了冰似的,抓着女子的手也能感受到来自黑衣下的力量,带着邪魔的气息。
“二十年前就亡了,亡了!在这里是不能提她的,快逃,不然就完蛋了。”
“哈哈哈哈哈!”
听到老人的劝告黑衣女子不惧反笑,一把拂开老人的手,站了起来。
“我既敢回来,就不会怕,你说是吧,啊?西凉至高无上的长老阁下?”
“啪”老人将金铢掉在桌子上仓惶的看着众人,连连摇头:“不是的,我不是西凉人。”然而茶馆里的人将他团团围住,他已然没有退路了。就在这时,黑衣女子已领着孩子离开了茶楼。后来,据说这家茶楼被查封了,还有一队人马追杀这两人。不过据当时在场的人称那个老说书者居然在众人的围追下逃跑了,可见功夫确实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