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沄妃懒散地歪斜在贵妃椅上,手里托着一盏精致的描了金边的窑瓷茶碗,闭着眼睛深深地嗅着那碗茶香,轻轻地吹开浮在茶面的几片叶子,低头优雅地抿了一口,接着拈起立在身旁的侍女托在盘里的丝帕,点了点嘴角,这才抬眼斜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宫女。放了杯盏,轻轻地挪了下身子,让自己躺得更舒服点,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听着的人收紧了心。
“说吧,太子这几日可有好好对待太子妃?”
跪在地上的宫女见她问话,小心翼翼地将头点在地上行着大礼,回答:“回皇太妃,太子前三天为先皇守灵未归,先皇入陵后,这几日一直都在太子妃寝宫,只是……”
跪在地上的宫女犹豫着,不知当讲不当讲。
水沄妃见她犹疑不肯说,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只是地上的人一直头点地地行着大礼,不曾看到她的不满。依然思量着该怎么开口。
“说吧,本宫恕你无罪。”
那宫女见得到了赦令,一直没有抬起的头又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下。
“谢皇太妃,虽然太子天天在太子妃的寝宫,只是,好像并未同床,奴婢曾去收拾太子妃寝宫时,见厅中的卧榻上有被子,和……和……和太子的锦带……”
水沄妃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身旁的一名老嬷嬷头头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见水沄妃一直不说话,跪在地上的宫女也悄悄将头抬了两寸。
正当大家都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却见她轻轻吐了一口气,蓦地睁开眼睛,眼里不见一丝困意,却露出一丝精光,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然却是转瞬即逝,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还有么?”
再开口依然是懒散如猫的嗓音,带着一丝魅惑。
“是,还有,还有昨晚,轮到奴婢当值,听,听到太子与太子妃发生争吵……”
“吵什么?”水沄妃慵懒的声音消失得无影无踪,对着地上的宫女冷然喝道。
那宫女惊得一个寒颤,原本就不利索的话,更说的结结巴巴。
“说……说什么,项链……对,是项链,好像太子妃的什么项链。奴婢在外,听得也不真切。”
“还有吗?”
“没……没了……”
水沄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良久,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了。
“娘娘,你看,我们要不要去趟东宫?”身旁立着的嬷嬷轻声地问道。
“嗯,是该去给那个丫头掰掰道理,不能让她跟虬儿这么闹下去。现在虽然大丧已过,但毕竟虬儿还没登基,苍凌也还没死,一切变数太多。”
水沄妃似是对身旁的人说,又似在自言自语。老嬷嬷知道她现在在想事,也不开口打扰,只是静静地立着。
“该死的老头,还有那个冰淅,若不是他们,虬儿现在已经登上皇位了,什么蟠龙纹,冰狐丢了,冰淅他爹不还是一样做王了么?!笑话!哼,我就跟你们耗着,只要苍凌不出现,不管他身上有没有蟠龙纹,他都成不了气候!菱姨,派出去的人有消息了么?”
静立一旁的老嬷嬷一愣,有些不自然的开口:“回娘娘,还没,少皇子是被西凉余党劫走的,恐怕被藏在了西凉余孽的老窝里,我们的人还没有找到。”
“哼!一群废物……”
水沄妃有些生气地一把挥掉了旁边的描金茶碗,清脆的瓷器在接触到地面时发出了灵空的一声脆响。见水沄妃生气,殿内立着的丫环太监一众,竟没人敢上前收拾。
“不过……西凉与苍凌有大仇,当年那个女人还是在苍凌手里被擒的,虽然我一直不相信那毛头小子有那么大的能耐,但是不管事实也好,假象也罢,总之,他和西凉这仇是结下了,落在西凉人手里,他也不见得就会活命。不过,还是叫人继续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见他明明白白地死在我跟前!”
“是……”被水沄妃唤作菱姨的老嬷嬷低头领命,却并未离去。
水沄妃见她领了命令还不下去,不禁转头,问道:“还有何事?”
“是,娘娘,太子妃那里,还是去探望一下吧,有些事情咱们现在还不能掌握,那就先抓好现在握在咱们手里筹码……依老奴看……”
水沄妃伸手打断了她接下去要说的话,嘴角一丝微笑泻出。
“菱姨,去让御膳房准备些精致的小菜,本宫去见见这个儿媳妇。另外,晚些时候宣文丞相进殿,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
“是……”菱姨这才踩着小步无声地退了出去。
水沄妃坐起了身子,示意宫女更衣。一群宫女走了上来,开始七手八脚地为她穿戴,也直到此时,才有人敢上前将那摔得粉碎的描金小碗收拾起来。
而在东宫,水夜已是不得安宁了。前几日是先皇大丧,一切都很混乱,苍虬自那日大婚之后,就忙着先皇大丧的事,也没顾上她。她本是儿媳,但水沄妃念她年幼,就让他在发丧时跟着哭了哭。她与先皇感情淡薄,甚至只见过两面,一次是在苍澧的葬礼上,还有一次便是她大婚的銮殿上。
她本不想哭,但想到她是凌的父亲,凌的母后与兄长早逝,现在父皇也驾崩了……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地落下清泪,却不是为了死者,而是那个下落不明,不知生死的人。
丧礼一结束,苍虬便每晚都到她的卧房来,头一次来是道歉忏悔的,之后便想侵犯她。她急不择路,想要以死相胁,原以为他会霸王硬上,却没想到他竟乖乖的抱着褥子到厅房去睡了。只是她不明白,即是不能要她,又何苦非要赖在她的房里呢,他那满园的女人,他竟一个都没宠幸。
昨晚苍虬喝了不少的酒,回到房里便对她大叫大嚷,甚至摔碎了一屋的东西,吓得她大气也不敢出。没想到,苍虬却不肯罢休,冲到她的跟前就要扯她颈间的链子,她一惊,双手护上脖颈,一番拉扯,脖子火辣辣的疼,原本白皙欣长的脖子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她知道她已经嫁给了苍虬,也已经成了他的人,知道不可能再与凌有什么牵绊了,她只是,想留下一些怀念,难道这也有错吗?为什么他要连她最后的守护也剥夺呢?
水夜静静地叹了口气,将洁白的中衣领子拉高,遮住脖间的痕迹,也小心翼翼地将那条小巧的链子塞进衣服里。
身旁的宫女默默地端上用品请她洗漱,之后又上来两三个婢女,为她穿上大红凤袍,将头发高高地攒起,插上金色的凤冠步摇。她一直都很沉默,没有反驳,一任她们将这些俗气的发饰插入她水蓝色的发间。
“娘娘,殿外几位侧妃娘娘求见……”
水夜歪过头,困惑地看着前来禀报的宫女。侧妃来干什么?
“娘娘,她们估计是来请安的,我们初来,不能慢了礼数。”身旁的丫鬟水泸轻声在她耳旁说道。水泸是她从水族王府里带过来的陪嫁丫环,从小就是她的贴身婢女。
水夜点了点头,待穿戴完毕,便起身向正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