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盛大的婚礼,在银创奢华的巨型宫殿内,聚集了焐荒上所有知名的王公贵族。这是银创皇太子的成人嘉年礼,也是皇太子和水族长公主的婚礼。大殿内挤满了人,到处都是欢愉的笑声和美妙动听的歌声。葡萄酒摆满了桌子,还有诱人的各色水果,金银杯子在大殿内几千支蜡烛的光照下闪闪发光。大殿两旁分列坐着各地来祝贺的人,而大殿的尽头则端坐着银创皇主和苍虬的母后——水沄妃。在这个女人的脸上永远都只有一种表情,是一种温情的笑容。皇太子苍虬则坐在他母后的手下方,满脸掩不住的笑容。
而在大殿左侧的公主殿里,却是另一种氛围。大殿的正中摆放了一面巨大的镜子,而端坐在镜子前的是一个身着大红色新娘装的女子,水蓝色的头发直直的垂在腰际,还未梳妆。身后两侧站着数十个宫女,但是坐在镜前的她却始终不曾唤宫女上前为她梳妆。眼看大典就要开始了,为首的宫女急得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却不敢开口催促。
“你还在发什么愣啊?前面可是你的大好前程啊,银创皇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啊,真不知道你还在等什么呢,水夜。”一个幽幽的声音从宫殿的横梁上传来,声调不高,却充满了寂寞。
宫女长听出了那是少皇子的声音,心中很是诧异,却依然低着头不敢吭声。
然而坐在镜前的女孩在听见这句话后猛然的抬头,眼里却溢满了泪花。终于来了,那个她朝思暮想的人,可是却不曾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心中似被插入了一把尖刀,泪水夺眶而出,“不是的,凌,我不是那样的人,如果可以,我不愿做皇太子妃,我也不希罕什么皇后,你知道我想要得是什么,你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的……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么刻薄的话?”
苍凌在横梁上挪了挪位置,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然后低低地笑了两声“你真的不需要再拿这样的话来骗我了,我也不会活太久的,不会成为你和虬之间的绊脚石的。”
“不会活太久?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答应过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很坚强的,难道你忘记了?我不要你死!”
女孩开始变得有点疯狂了,猛然间战起,仰着头看着那个斜靠在横梁上的金发男子。死从他的口中说出,是那样的不经意。
苍凌并不看底下的女孩子,却望着自己被包扎的手,粲然的笑了笑,开口道:“你将会是虬的女人,他那么爱你,不管他是不是知道我们的事情,我最终都难逃一死,而你依然是银创至高无上的皇太子妃。更何况现在我又身中剧毒呢……”
水夜颓然地坐倒在地上,她一直都知道她将会是银创的皇太子妃,苍澧死的时候,她并不难过,因为那时她还小,并不懂得舱澧的死对她有什么影响。但她出席了葬礼,也是在那个葬礼上,她看到了凌,一个孤独寂寞的男孩,她远远的望着那一袭白衣,看到金色的发丝随着微风飘扬在他身后,留下一个傲然决绝的背影。就是那一刻抓住了这个少女的心,从此她的一切都与这个男孩相连,包括她的死。
“凌,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留我自己一个人在这个世上。我不要自己一个人活着……”水夜轻声的抽泣着。
苍凌一跃便从横梁上跳了下来,垂下眼睛静静的看着坐在地上哭泣的女孩,慢慢得蹲下身去,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他们彼此凝望着对方的眼睛,苍凌的眼睛里似乎有一团火在不断的跳跃。
突然的,苍凌低下头含住了水夜的双唇,水夜一惊,那样挚烈的吻是从没有过的,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就这样深吻着对方,忘记了时间直到婚礼大殿开始的钟声响起的。苍凌一只手滑过水夜的脸庞,抹去了挂在她脸上的泪水,毅然的起身走出了公主殿,水夜没有回头,但她知道她一定还会看到那个傲然决绝的背影。
宫女们听到钟声更是急得绞手指,直到看到少皇子离开,宫女长才敢上前轻声地说;“公主殿下,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您是不是该起身梳妆了。”接着上来了两名宫女将水夜重新扶到镜子前做好,水夜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袭大红新娘装,水蓝色的头发高高的挽起,插满了凤钗玉石。当宫女要将一串珍珠项链戴在她脖子上时,水夜轻轻的拂去了宫女的手,却将手里紧紧攥着的一条链子戴在了脖子上,那条项链上缀有一个蓝水晶做的蓟雪花小巧但很美丽。那是他留下的,是他能留给她的最后的东西了。
大殿之上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蒙源坐在紧挨着银创皇主的地方,身上的毒已经被红泪解得差不多了,虽然红泪一再叮嘱他少喝酒,但是看到摆在桌子上的美酒,蒙源就忍不住了,一杯接一杯的喝了个痛快。而站在他身后的戒凉也是看的两眼发馋,清瑜则是一本正经得看着前方,却忍不住为蒙源的身体担忧,红泪明明叮嘱过的。
看过了水夜,苍凌并没有回到大殿,那里的气氛不适合他。他穿过一层层的宫殿和护卫,来到了关押死囚的牢室里,皇家的牢房很少关押犯人,因为它是为叛国者,犯下恶行的妃子皇子准备的。
苍凌在这冷冷清清牢房里来回穿梭着,最后在一个角落的牢房门前停了下来,这里,曾经关押了她的母亲,银创前皇后—水澜后。那个银创历史上贤惠的女人,曾经辅佐了当今皇主开拓边疆,平定内乱的一代英后,最终却惨死狱中,只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苍凌盯着狱中的角落使劲地看,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来这里,因为今天是母亲的忌日,那个至死都还对父皇抱有幻想的母亲,就死在这个牢狱里,而他当时只能站在牢门外边眼睁睁地看着遍体鳞伤的母亲在地上滚动挣扎,却无能为力,他连那个牢房都进不去,只能看着母亲在昏迷中一遍遍的唤着他和哥哥的名字,渐渐的没了呼吸。
泪水从苍凌的眼里流了出来,他跪倒在牢门旁,再一次举起手发誓:“母后,凌儿再次发誓,我一定要让毁了你和哥哥的那个人血债血偿!”
“算了,人死不能复生,就算你杀了那个人,你的母后也不会再回来你身边,我想,她一定是希望你幸福的活下去的,而不是背着仇恨。”一个声音幽幽地从更深的牢房里传了出来。
苍凌起身,朝着声音的来源慢慢走了过去。这是一个被重重牢门封锁的牢房,而牢房的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血池,在血池的正上方吊着一铁笼,里面坐着一个白衣白发的人。
苍凌站在牢门外,久久的凝视着笼子里的人:“你恨我吗?”
“呵呵,你希望我恨你吗?”白发人抬起头,那是一张因长年被关在不见天日的暗牢而显得十分苍白的脸,却素洁干净,那是一个女人的脸。
“你恨我吧,我希望你恨我,除了夏儿和你,我没有亏欠过任何人,雪姐姐。”苍凌直直地看着白发人的眼睛,话语中没有一丝感情,她就是西凉二将军——素雪。
凌蹲下身去,轻轻地从牢门的缝隙里递进了一小束蓟雪花,淡淡的白花零星的开在枝头,同样淡淡的香味瞬间便被淹没在浓重的血腥味之中。
“呵呵,凌,除了夏儿,没有人再喊过我姐姐了,而你是这个世界上的第二个。我不恨你,我们都有自己想拼了性命守护的人,你和我一样,为了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只能放弃另一部分,这是没有对错的。”
“是吗?真的没有对错吗?算了,不管有没有对错,我今天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水夜今天要嫁给虬了。”
素雪直视着苍凌的眼睛,这个男孩在她的注视中别开了头,他在成长,却因为心中背负的仇恨而越来越阴暗。
“这么说,你的计划正一步一步地进行着,而且应该还很顺利吧?”
苍凌无声的点了点头。
“但是,凌,我要告诉你,你成功的关键是水夜,但是你也要小心不要败在这个人手里。”
苍凌微微皱了皱眉,道:“我知道,还有件事,前几天,我在乌沙克兰迎接埃篁皇主蒙源时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她提到了一个东西,叫蓝冰星魂。眉心有一颗红姻痣。我想,你应该知道她是谁。”
素雪一惊:“真的吗?祭晨星开始升起了,西凉将要复国了。”
苍凌的嘴角也微微的露出了一丝微笑:“雪姐姐,夏儿回来了。”
素雪看着苍凌,眼里是无尽的感慨,在这个牢笼里关了20年了,都已经忘了太阳和月亮是什么样子的了,多想天上的星星啊,还有蓟雪花的香味……
素雪眼里只有对他已失去二十年的自由的向往,在她纯洁的眼里看不到一丝仇恨。
当年西凉三大将军被围困在博木尔的时候,她为了保存西凉最后的血脉,只身抗敌。那时候她看到的苍凌是一个如发了疯的狮子一样的人,他手中握着的弯刀被血染成了一片惨红,还在不断地往下滴落。那是多少西凉战士的鲜血啊,素雪眼中有掩不住的愤怒,眼前的人已不再是那个孩子了,那个能把夏儿揽在怀里保护的孩子了。在那时,素雪仰面看着手持弯刀的银创少皇子,就那样冷冷得与他对视着。慢慢的,苍凌手中紧握的弯刀颓然的掉落在地上,如噩梦初醒般,跪倒在素雪面前。他杀不了这个女人,但他不得不杀这个女人,只有杀了她,他才能保住母后,哥哥已经死了,他不能再失去自己唯一的亲人。素雪看着倒地痛哭的苍凌,将手中的蓟雪琴交给了凌,那是两根琴丝,如流动的白银,却占满了鲜血。将自己的武器交出,意味着投向,素雪赌上了作为将军的尊严,只为她守护的秘密,决定残喘下去,等待被驱逐者的归来。自从被关在这个血笼里,她目睹了水澜后的惨死和苍凌的无助。并在不见天日的牢笼里祈盼,祈盼祭晨星的初起。
隐隐的大殿那边传来了音乐声,素雪回过神来:“你也该走了,婚礼已经开始了,你总要出席吧。”
苍凌单膝跪地,向素雪深深一拜,回身走出了深牢。
从昏暗的牢里出来,苍凌一时受不了阳光的刺激,定定的站了一会,转身向大殿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