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绝径自打开瓷瓶的盖子,将那里面的九转续气丹一并吞入腹中。跃出马车之外,他顺手解下夜寒腰间的佩剑,寒光一闪,剑气已是凌厉劈向马缰绳。
深沉的夜,正飘着风雪。
漫天漫地的晶莹肆意落下,寒气吹得那车帘“咔哒”、“咔哒”直响。
风声更重,彷如鬼魅的欷歔,寒气浸骨,宛若刀剑相割。凤绝纵身上马,抬头凝望着天空,飘飞的雪花挂于他的眉间,遥远的东方,已是渐渐呈现出浅蓝的灰色,还有着一丝黎明的浅白。
夜寒见凤绝独自上马,心知不好,连忙大喊道:“王爷!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请王爷三思啊!”他的呼喊声,瞬间便被无情的风雪吞没,一片苍茫中,只余他墨黑的斗篷在狂风中,久久翩飞着,无法停息。
纵是心中万般无奈,夜寒也只得眼睁睁看着凤绝纵马而去。看着那颀长的身躯,渐渐消失在雪幕之中……
凤绝一路纵马狂奔,待奔至夜西镇城门处时,已是有两队人马围上前来。他血脉贲张,眼中戾气更浓,气贯长鞭,悄无声息割破雪雾,伴着战马前冲之势横扫而过,瞬间便将十余人扫至一边。
他冲出侧城门。身影,好似风卷残云。
高远的落云山,就在眼前。而山的那一边,便是东都。山的那一边,亦是她所在的地方。
哪怕是上天入地,哪怕是黄泉幽冥,今日他都要闯上一闯!
为了他的弟兄们……
也为了……
他只想,问她一句话……
难道,他对她,不够好么?
他一定要,亲口问问她,究竟是为什么。
否然,他死不瞑目……
风雪肆虐中,他奔腾着,凌乱的衣襟之中,涌进一股股强风,和着浓浓风雪。他本就是受了重伤,渐渐再也控制不住战栗的身躯,心尖处绞痛加剧,他呼吸渐重,捂住胸口,缓缓伏在马上。
雪珠,打落在他的身上,“啪啪”响着,如同一波又一波巨浪,扑天盖地,令他窒息。
天之将明,寥落的日色下,他的俊面有些扭曲,如宝石般生辉的双眸,此刻却罩上了一层暗哑绝望的红。心底的炙痛,滚烫难当,他冰冷的指尖颤抖着抚上心间,伤痕与黏腻的血腥,灼痛了他的指尖,也灼红了他的双眸。
哪怕有再多的九转续气丹,他的伤口也经不起这般车马折腾,鲜血淌下,慢慢浸红了他的衣袍,却只是与喜服融为一色罢了。伏在马上,他的意识越来越薄弱,渐渐模糊……
只有一点清晰的意识,在心底狂吼。
不,他不要昏过去!兵符不在他的手中,还有那么多的弟兄,等着他回去救他们。
他还有话,她没有回答。
不能昏过去,哪怕再撑上一刻,一刻便好……
雪,依旧落下。
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
渐渐,他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片漆黑,自马上跌落,整个人重重埋入路边白皑皑的积雪之中……
*
一辆小型的马车,正在落云山脚下急速奔跑着。
驾马车之人,正拼命地挥舞着手中的长鞭,无奈积雪甚深,无论怎样,都是跑不快的。而驾马之人更是着急,频频舞动着鞭子,面上惊惧之色未褪。他本是去落云山脚下与东都交接的一个小镇上,谁想到,正巧遇上了兵变。
他看见了,滔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震耳欲聋的擂鼓声,响彻长空。起初,他尚未反应过来,待明白时,才发现远处一队一队奔驰而过的军队,服饰皆是东宸国的样式。纵是夜黑,可瞧着人数,只怕有几千余众,战马也不计其数,军中有大旗飘扬。滔天火光的映照下,赫然是硕大的“轩辕”二字。
东都已经攻下了半年有多,谁也想不到轩辕家的江山还有再起之时。那,他们这般生活在两国交界处的草民,要如何生存?几乎是想也未想,他旋即赶着马车,也不顾车上所载之人,调头便朝夜西镇的方向狂奔而去。
无奈,风雪阻隔,山路积雪过深,他的马车亦是年久失修。
骤然“嘎”地一声,马车狠狠一歪,车轮已是全部深深陷入了积雪之中,再也无法拔出。驾马之人,跳下来瞧了一瞧,他连忙将马缰绳卸下,并将银子塞入车内之人的手中,急急道:“这趟生意我不做了,我的家人全在夜西镇,这银子退给你。”说罢,他已是纵马飞奔离去,虽然,这辆马车是他唯一的财产,可如今也只能舍去了。他要赶紧了,万一因着战火重起,夜西镇全线戒严,若是城门紧闭不给放行就麻烦了。
“哎……你……”
车内发出一阵婉转清脆的低呼,却是带着一分无奈。
洛云惜自马车上下来,外边有些冷,她拢了拢衣领。四下无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她只得在风雪中,一步深一步浅地走着。她只不过是随同家人一起去小镇探望表亲,因着地处偏僻,马车空间狭窄,他们便分租了三辆马车,又因着风雪,抵达得晚了。谁知道,年初的日子,竟会遇上兵变,驾马之人更是惊惶而逃,害的她与大家走散了。
眼下,她该怎么办?
是原地等候爹爹的人前来救她,还是徒步先走着再说。
想着,走着……
她的目光,突然落定在前方不远处。
皑皑白雪中,一袭枣红色的身影,如闪电般撞入她的眸中。碎步跑上前,她轻轻推了推那人,见他不动,身子确是温热的,她用力将他翻转过来。
头顶之上,日光,渐渐明亮。
当他英俊的面容缓缓露出,在那日色的照映下仿佛幻出万千光芒,瞬间便夺去了她所有的呼吸……
皇宫之中,有着一整片松林,翠色沉沉的松林之后隐隐露出华美宫殿的一角。坐在殿中,便能听得松涛阵阵起伏,偶尔还有不知名的鸟,凄厉叫上一声,旋即是更加的幽静。
攻下东都,复拿下皇宫,已是不费吹灰之力。因着凤秦国皇帝凤翔未曾到达东都,这里不过是设了一处临时议事点,皇宫中的绝大部分地方,凤炎尚在的时候,只是命人禁封起来,不曾涉足。也没有在皇宫中设下过多的戒防,所以,这里可谓是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