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语,突然止住。猛然扬起脸,强压下眸中酸楚的目光,她字字道:“如今,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你被抓,令我时刻坐立不安,生怕你有事,派了御医去瞧你,可回来禀我的却更是令人吃惊的消息。清幽,你竟然怀孕了,这是谁的孩子……这事皇上可不知道,我暂时还瞒着他,可是能瞒多久就不知道了……”
“嘘!有人!”清幽飞快地竖起一指,凑至书婉唇边,示意书婉噤声。她眯起水眸,敛了神色,目光所扫之处,已是察觉不远处的松树后有一个身影,不觉惊得屏住了呼吸。
清幽正待问“是谁?”却听到一阵沉沉脚步声响起。那人自林后步出。声音清亮低沉,“看来,事情愈发出乎我的意料。”
这熟悉的声音,如惊雷一般炸响在她的耳旁,心口剧烈地跳动起来。竟是无邪!
江书婉见轩辕无邪来了,她微微一笑,“出来的久了,总会引人注意。若是被人瞧见我们三人在一处便不好了。庄王,我先回席,你们慢聊。”
轩辕无邪与江书婉相视一眼,彼此会意,他平声道:“书婉,你自己要小心。”
江书婉略略颔首,便匆匆离去。临走之前,她塞了一张薄纸条在清幽手中。
因着夜色太黑,想来也看不清纸条上的字。清幽便将纸条先行收入怀中。
此刻,松林郁郁遮天,偶尔有游鱼般的日光自树枝缝隙中斑驳漏下,点点都好似寒冰。
他的话语,好似一颗颗冰珠滚落,激起一地森寒,“清幽,你竟然怀孕了?多久的事?是他的吗?”说着,他已是一步紧逼,眸中有冷滞的光芒折射而出,咄咄噬人。
清幽纵是心中直打鼓,终究含了一缕疏离的笑意,半是玩笑道:“不知你所指的他,是哪个他?”
突然,“嗖”地一声,树丛中似跳出一个物什,三两下一跃,便跳入不远处的密林之中。
轩辕无邪立时警觉,他并不说话,只是仔细聆听着。片刻后他确定周围确实没有人的浮息之声,才幽幽开口道:“我听说你已经恢复了记忆。何必与我打马虎眼,你自然明白我说的是谁。”
此时,凤绝正栖息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他自点穴道,封住周身的气息浮动,无人能知晓他躲在此处。而不远处,轩辕无邪问清幽的问题,正是他心中最想知道的。方才他见清幽离席,片刻未回,便出来寻找,发现踪迹后又小心翼翼地跟随。起先见是江书婉,他只当她们叙旧,并没有在意,后来眼见着轩辕无邪出来。这才制造了一点声响,趁此机会靠近他们,以便细听。
屏息凝神,他周身的血液都好似停止流动,唯能听见自己的心,正“扑通”、“扑通”跳得猛烈。他毁去她右手的经脉,是那样残忍的对待她。可是事后却知晓她有了身孕。他心中乱乱的,迷茫了几天,也分不清自己究竟希望那孩子是自己的,亦或是不是自己的。他始终没有勇气去问她,即便去问,也不知她是否会回答自己。毕竟,他曾亲手将她推给了别人,如今又毁了她的右手。她应当是,深深恨着他的罢。
清幽随手摘下一朵初绽的小花,拈在手中把玩,低低道:“我不清楚,我其实很糊涂。我有一事不明,日夜思量着,是寝食难安。”
轩辕无邪轩眉一扬,眸色乌沉如墨,不辨喜怒,“我对你的心,一直没变。你若是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清幽轻轻一晒,“一直没变?当日你自火场之上救了我,又将我带回了皇宫之中。我始终不明,既然我已经忘记一切,你何不将我留在身边?又为何要将我送去和亲,你明知……又为何要将我送去他的身边?还在我身上下蛊?是想让我为你窃取情报?还要防着我不听你的指令么?无邪,你这招实在令人不解,凤绝明知我的身份,又怎会再在我面前泄露半点风声?还请你,日后另择高人,清幽不才无能,无法担起这重任。”强自按下心头怒气,她的话语中轻蔑之情毫不掩饰。
轩辕无邪缓缓笑了笑,似是不以为意,他自腰间取出一枚药丸递至清幽手中,“三月蛊的毒我可以给你解去。只是这五毒蛊,我亦是无能为力。不过你放心,只要我不引动母蛊,你不会有事的。话句话说,我能随意控制你的生死。”
清幽“扑哧”一笑,指间的花茎揉得太久太久,黏腻的汁液漫至掌心,清香阵阵扑鼻。
轩辕无邪轻叹一声,继续道:“当时,诚然你失去了记忆,可在皇宫中的那段时间里。你对我仍是敬畏如冰,再也找不出从前半分影子。那个对我温言软语,娇羞盈盈的清幽,再也找不回来了。你教我如何能不恨他?是他,破坏了我的一切。我要教你如恨我一般也恨着他!”
他的情绪似是益发激动起来,紧紧握拳,粗大的指节好似一颗颗滚圆的石子,在月色下显得格外突兀。
他扬一扬唇角算是笑,“听说,他对你很不好。才娶你过门就纳妾,还时常为了小妾难为你,接二连三的,还娶了侧妃。这样的人,如此残忍待你,有什么好?这回你可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清幽,我是真心的,我只犯过一次错而已,你原谅我好不好?待一切结束后,我们可以寻一处海阔天空、山清水秀的地方,去一起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好不好?”语毕,他展开双臂,直欲环住清幽。
清幽避开了他突如其来的拥抱,语气凉凉道:“你知道我杀了他的二哥,他必定会迁怒于我。是吗?所以才将我送至他的身边,让他折磨我,天长日久,让我渐渐地恨他,是这样的吗?你就不担心,我……”
她突然止住了话语,那一句,“你就不担心,我的安危,我的生死么?”终究是被她硬生生地咽落喉中,罢了罢了,这般问题,即便他回答了,也没有意义。她自然记得,他曾经说过,没有人能阻止他匡复故土,狼祭之日,他明知自己在阵中,仍是下令放箭,又何曾在乎过自己的生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