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阵阵抽气声响起,皆是惊叹。
这是多么绝美的姿容啊,清幽只觉她的视线瞬间便被吸引过去,脚下如生了根一般,再无法挪动半步。
那女子,身上一袭蜜色合绫袄,葱黄锦裙,秀发如瀑布般垂在肩头。一双泉水般纯净的大眼睛,如秋水盈盈,又如空山灵雨般秀丽。淡淡懒散的阳光洒落,更显她荷衣欲动,仿若春梅绽雪。
凤绝在看到她之时,眸中闪过片刻的惊异。
那女子奔至他的面前,声音带着颤抖,眸中晶莹欲坠,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她激动唤道:“是你!真的是你!天!你的伤……好了么?”
“云惜!是谁让你到处乱跑,还拿下面纱的?!”
一声暴喝破空响起,原是靖国公气急败坏地追上来,大声嗔怪道。他如苍鹰般猛锐的双眸在看清楚凤绝之时,睁若铜铃般大,似是不可置信。
而那一声“云惜”的喊声,直直轰入清幽的脑中。云惜?惜惜?会么?她只觉全身仿若遭电闪雷劈,一时竟不能动弹。这种感觉,也许叫做——麻木。
“臣,洛庭威见过左贤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洛庭威震惊之余,仍不忘礼节。他连忙撩起下摆,单膝跪地,双手作揖恭迎道。
祈奕听得那声左贤王,眸中划过一落千丈的失望。纵是再不甘心,他只得一道跪下,亦是拱手请罪道:“末将不知是左贤王大驾光临,方才多有不敬。末将甘愿自领军杖一百。”
凤绝挥了挥手,示意无碍。他面色微硬,目光巡巡扫过洛庭威,淡淡道:“都起来,本王这次微服返回夜都,靖国公无需多礼。”
然,此时,底下数千民众方才反应过来,他们所崇拜的沙场战神,此刻正站在他们的面前。
寂静与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瞬间便被如海潮般的跪拜与高呼声所取代。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喊声,一阵高过一阵。清幽只觉耳边轰鸣声震得鼓膜发疼,再看身周亦是齐齐一片跪倒,只余她一人站着。俯视,满眼皆是那鳞次栉比,绵延不绝的黑色,片片黑色的发顶。他们个个将一臂横在胸前,手掌摊开,样子极是虔诚。那一刻,清幽仿佛听见了源自他们内心深处的崇拜,亦是感受到了他们血液的贲张与跳动。
第一次,她看着凤绝立于那高高的擂台之上,王者之姿。北风吹起他的袍摆,翩飞好似那岩间奔流不息的水流,更显得他姿态昂扬,气震四方。原来,在凤秦国子民的心中,他是近乎神一般的地位。
洛庭威伸手拉了拉洛云惜,低声喝斥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见过左贤王。”
洛云惜只觉自己身置云中,飘飘摆摆无法着落,她半响才福身道:“臣女洛云惜,见过左贤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在抬眸的那一刻,她的眸中染上了深深的失落。她早该想到的,他那高贵的气质,他那俊美的容颜,一定身份不凡。可她总想着,自己贵为靖国公之格雅,可想不到自己还是配不上他。以前便配不上,如今更……
凤绝双手平伸,示意底下民众起身。他的眼神落在洛云惜身上,注视片刻,方待说话。
洛庭威是何等精明厉辣之人,他瞧出一些端倪,连忙上前问道:“王爷,小女今日擂台比武招亲。不知王爷突然上这擂台,可是……”他的话,欲言又止。
凤绝淡淡扫了洛庭威一眼。
洛庭威点到即止,话锋一转,连忙道:“今日比武到此为止,既然王爷大驾光临,不如在寒舍小叙,用过晚膳再走。”
凤绝自然明白洛庭威的意思,略略思忖,颔首同意。他望向正立于台下的清幽,以眼神示意她一同前去。
清幽心中本能地排斥着,却也不好当面拂逆他的意思,只得与他一同前去靖国府。
是夜,靖国府中大摆宴席。
华灯炫目,映得处处明如白昼。丝弦之声,不绝于耳。高阁之内,人影幢幢,处处皆摆上菊花,清香四溢,宛如人间仙境。一众侍女们轮流呈上了各色菜肴,又将小方桌,圆头剪等吃蟹用的物什摆上,并端上了蒸熟的大闸蟹。
蟹黄菊绿,酒青盏碧,月明波莹。清幽坐在了凤绝身侧,一餐饭,她吃得是食不知味。
她默默用银钳剥开蟹壳,钳开蟹腿,慢慢吃着。心中暗思,一来这靖国公果然家大业大,府中这么多侍女,吃食也十分奢靡。二来是这凤秦国如今民风与中原愈来愈近,大有融入民族,取而代之之意。想着想着,她不经意的目光,与对面而坐的洛云惜相遇。
清幽不由多打量了她几眼,这洛云惜生在落云山以北,却长的如此水灵清丽,实在难得。此刻,洛云惜乌黑的秀发织成两条垂至腰间的长辫子,秀挺的鼻子,黑亮的眼睛,脸颊之上透出粉红霞彩,唇边,有小小酒窝轻轻摇晃,格外娇艳。而她的目光,在碰到清幽之时,不由黯淡下去。
洛云惜对凤绝的爱慕之意,清幽自是看在眼中,不知缘何,此刻她的心中却激不出一丝涟漪。她收回目光,低头用膳,渐渐不觉已是十数杯菊酒入腹,双颊酡红,明眸中也带上酒意水气。
凤绝倒是一杯未饮,前来敬酒之人,他都一一推拒了。侧眸,适逢瞧见清幽左手又举起酒杯凑至唇边,他右手将她手腕按住,低声道:“少喝两杯。你病才好,身子底薄,不宜饮酒。”
清幽一愣,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旋即轻笑道:“蟹黄凉胃,暖暖身子而已。”说罢,又瞟了一眼他面前几乎未动的菜色和大闸蟹,淡淡问:“怎么,你不吃蟹么?”
凤绝摇摇头,道:“吃不惯。”
清幽微愕,也不再说什么,头先尴尬的气氛便这般搪塞了过去。
又是酒过几巡,坐在凤绝左侧的靖国公洛庭威已是喝的半醉。也不知是真醉,还是装醉,他望了望洛云惜,复又望了望凤绝,满面怅然,长长吁了一口气,突然感叹道:“哎,小女的婚事,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