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绝剑眉微挑,问道:“靖国公,此话怎讲?”
洛庭威单手撑了撑额头,状似一脸苦恼道:“王爷有所不知,小女虽是才貌双全。可是一年多前,家门不幸,却出了桩丑事,还闹得满城皆知。老夫这脸,实在是没处搁。哎……”
“一年多前?”凤绝面色一僵,握着筷子的指间微微颤动,疑问道。
洛庭威接过话,道:“王爷久在外征战,对夜都之事不甚了解。一年多前的冬天,老夫记得很清楚,便是我们凤秦国丢失东都的那一日。小女正巧去落云山脚与东都相接的小镇上探望一个表亲。天有不测风云,不想遇到了兵变****,一家人因此走散了。哎,也是怨天。小女……小女……”
“爹爹!”洛云惜眸中泛起晶莹,绝望之意更甚,双手不停搅动着衣摆,完全不知所措。
洛庭威不顾女儿的尴尬,继续怨道:“哎,当我们在落云山脚下的一处山洞,寻到她时,她已是昏厥,衣衫破裂,身上处处是血迹。哎,也不知是何人……总之,小女已非完璧。当时,老夫出动了不少人马寻找小女,不想反倒将此事弄得人尽皆知。从此……哎……如今,老夫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心想着现在已是一年多后,人们渐渐淡忘了那事,才行此比武招亲之事,将小女草草嫁出了事。可终归是委屈了小女……”
“爹爹!我……”洛云惜在听到那一句“已非完璧”之时,一张脸在刹那间变得雪白没有人色,纤弱的身子仿佛是北风中飘零的落叶,瑟瑟直颤。
凤绝听着听着,渐渐陷入了深思,他凝望着不远处枯败荷塘之上轻笼的夜色,怔怔发愣。
清幽侧眸,望着他的出神,不明所以。只觉他的眸中似透出一缕自千年冰山漏出的凄寒之意,转瞬间,仿佛又有万千山水的沧桑在他面上略过。
四周,幽静的黑暗与淡蒙的光影交替,悠悠荡荡中有着无尽的怅然。
良久良久,凤绝薄唇轻启,道:“这件事,是本王的责任。”
北风徐徐,四周陡然静谧,水般月色柔和从墨色的天际滑落,只听见风吹开耳边散发的细碎柔软的声音。
也许真的是喝多了两杯,清幽觉得脑中迷迷糊糊的,胸前似有一团火,渐渐热的她全身微汗,面颊也燥热起来,近乎滚烫。凉风一吹,是冰火两重天的感受。
她方才听到了什么?凤绝说,那件事,是他的责任?什么事?又是什么责任?一时间,她只觉自己混混沌沌,想不明白其中之意。不,也许她根本不用去想,反正与她无关。
也许是酒劲上来,也许是夜雾渐浓,让她的眼前一片迷蒙,意识也随之涣散。她的思绪越飘越远,整个人好似在云中漫步。身周人影憧憧,很吵,很呱噪,头胀欲裂,她很想听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却始终无法集中精神。
她好似听见凤绝说了什么,又好似那洛云惜神情由窘迫转为惊异,最终是嘤嘤哭泣起来?为什么会哭呢?难道是喜极而泣?
清幽甩了甩头,看着洛云惜那泪眼朦胧,星眸欲醉的神态,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
半响,似有人推了推她的胳膊,小声凑至她身边道:“王妃,王爷正问你话呢。”原是靖国公府上的侍女。
清幽骤然清醒,欠然一笑,望向凤绝深不见底的黑眸,微笑问:“王爷,有何事?方才本公主不胜酒力,有些头昏,没有听清。”
凤绝稍滞片刻,眸中似笼着一层薄薄的郁蓝雾色,脸上却是淡淡懒散的神情,道:“靖国公之女,洛云惜,对本王有救命之恩。本王欲纳之为妾,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扑通”一声,惊了清幽一跳。原是洛云惜腾然跪在清幽面前,她娇美的面庞,红润能沁出血来。竹影婆娑,遥遥几盏红烛在重重殿宇的间隙里投下灼艳的光影。她手中端着一盏茶杯,眸中皆是恳请之意,怯怯道:“王妃姐姐在上,贱妾入门之后,定当奉茶执帚,侍奉左右,绝不敢懈怠。还望王妃姐姐成全贱妾的一片痴心。”
清幽微愕,旋即淡淡一笑,也看不出悲喜之色,她的指甲修长而有如瓷器般莹白,好似在阳光下镀上一层清泠泠的寒光。接过那茶盏,她一饮而尽,饮得太快,竟然没有品出是茶还是酒。其实酒饮多了,茶便无味,那再多一杯酒也无妨。
放下茶盏,她定声道:“横竖都是一家人,妹妹无需多礼。只是……”清幽故意顿了顿,而洛云惜亦是紧张得忘了呼吸,俏脸涨得通红。
清幽又是微微一笑,将她扶起,“只是区区妾室,恐怕委屈了靖国公。依本公主看,横竖王爷还没有纳侧妃。不如,直接娶为侧妃罢。”
她的那抹笑,恰如冰雪乍融,春光四溢。凤绝不由失神片刻,听到侧妃二字,更是愣了愣。纳妾他可以自行做主,而侧妃可是要入宗族玉牒的,需要凤翔首肯。
洛云惜只觉心中有股热流激荡汹涌,有欢喜过头的手足酸软,也有不敢相信的惴惴。而所有的期待,所有的不安,都凝为望向凤绝深情的注视。
一边是期待与等待,一边却是漠然与无动于衷。
夜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像是落下一阵急促的冰冷暴雨。凤绝看向清幽,月光透过叶子间隙落下,仿佛在他与她之间设下一道没有温度亦无法攀越的高墙。
良久,他轻轻颔首,薄唇冷齿间道出,“好!就依王妃所言,只是娶侧妃繁琐些,就定于两个月后成婚,期间要辛苦王妃好生替本王准备了。不过,王府中琐事繁杂,侧妃入门后,可以替王妃分担一些。”
清幽笑笑,不再说话。
凤绝起身离去,一身潇潇,隐没于风中。
然,此时,有人欢喜,有人愁。
正当靖国公洛庭威喜不自胜时,一直跟随在身边的祈奕却突然单膝跪下,拱手正声道:“靖国公,格雅此去东都。祈奕愿降为侍卫,随侍格雅身边,以护周全。还望靖国公成全。”他的眸中,沉沉装载着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