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无邪垂首,眸光怔怔望着那锦袋,错愕道:“这是绯腹毒蛇,清幽她……”心底,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甜蜜,渐渐浸透了他的心,只觉整个人都要欢腾起来一般。她是那样的惦着他,连防身以备万一的绯腹毒蛇都送给了他。只是,没有了绯腹保护,她自己要怎么办……
轩辕无尘眸光扫过那锦袋,面色稍霁,强颜将在街市上遇见清幽,以及清幽方才所说之事,尽数与轩辕无邪仔细说了一遍。
轩辕无邪一边将绯腹毒蛇收入袖中,一边飞快思索着,他凝声分析道:“九江天险,沿岸俱是极深的烂泥,无法下桩,唯独在新罗边境内有一处较硬的土质,且河床较高。如果打下木桩,架起浮桥,骑兵便可以过河。会不会,凤秦国与新罗国达成了某种协议?”
轩辕无尘略略想一想,摇头道:“会不会是我们杞人忧天?打下木桩渡河,动静这么大,怎么会我们连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轩辕无邪仔细想了想,又道:“如果他们人多的话,大半夜抢架浮桥,应当能成。”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渡过了九江,再要反渡回来,我们又岂会不知?”轩辕无尘又道。
突然,他们彼此互望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与霍然,几乎是异口同声道:“除非,水门提督有反心!”
轩辕无邪连声惊道:“我就说,几仗下来,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又想不起来是哪里不对劲。原来,我们自始至终忽略了一个人!”
“铁血黑鹰--凤绝!”轩辕无尘立即接口道:“我们打胜的这两仗,都是凤炎亲自挂帅。凤绝如此骁勇善战,能以一抵千,没理由凤绝不亲自上阵!原来……”
真相,总是在一瞬间戳破!
如此一来,所有诡异的动向,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首先,由凤秦国右贤王凤炎出面拖延攻城。因着东都城外扬尘颇大,对方又都是骑兵,沙尘蒙蒙间不辩人马多少。也许,他们早就撤下半数兵力,自落云山转道新罗国,又至新罗国与凤秦国内九江交界的上游浅滩处连夜打桩过河,再分散兵力乔装,绕行至九江对岸。
而掌管九江水运的水门提督,因着先前轩辕无邪的整饬贪污,着令他戴罪立功,或许早有反心,便与凤秦国连成一气,利用民船商船偷偷渡江,一招里应外合。
如果是这样……
“不好,他们要攻打南门!”轩辕无邪几乎是惊喊出声,顿然浑身沁出一层冷汗,湿黏黏地贴在身上,仿若无数条冰凉的小蛇蜿蜒在背后,是阴森彻骨的寒凉。
轩辕无尘立时呆住,整个人仿若遭雷击,只反复喃喃道:“糟了,清幽她……清幽她……”
轩辕无邪背身一僵,慌忙扯住轩辕无尘的手臂,声音都有着无法控制的颤抖,迭声问道:“什么?清幽她没有返回静王府中么?她到底怎么了,皇兄,你倒是快说呀……”
轩辕无尘额头上沁出豆大的冷汗,半响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清幽她……去了九江边……”
那一刻,轩辕无邪只觉自己被一道雷火劈入地狱之中,浑然不知该如何言语。
夜风甚大,鼓起他宽广的衣袖,翩翩如蝶,却是一只死了的,毫无生气的蝶。一朵棕色的枯黄的落叶飘坠至他的肩头,亦是了无生气。待回过神来时,他才惊觉大事不好,情况万分危险,方欲纵身跃下城楼。
然此时,“哔”地一声巨响,在天空中陡然炸裂。但见一道明绿色的信号弹,如一道刺目的闪电般划破长空,绽出无数细小的火花,星星点点坠落,旋即又漏出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的心,亦是在那一刻,跌落无穷无尽的深渊。
那是,攻城的,信号弹……
此时,远远的天边,已是摇动起无数火把,一个挨着一个,浓烟滚滚将整个天边都蒙上一层迷雾般的阴影。
熊熊火光冲天。
那颜色,似浅橘黄,又似虾子红,直教人错以为是天明。那颜色,灼痛了轩辕无邪的双眼,有如无数芒针刺入他的眼中,刺出滴滴鲜血。
喉头有些发紧,他不自觉地收拢两臂,紧紧环住。更远之处,他依稀能听到悾悾阴绵的号角之声,一声又一声,回荡在无尽的夜空中。
耳畔,又是“轰隆”一声,仿佛是那天边滚过阵阵惊雷,轰轰直响。那声音沉闷低靡,滚滚而来,瞬间就紧紧揪住了他的心。他知道,那是攻城的冲撞车,还有投石车。
他的清幽,尚在九江边。
而北城门,凤秦国已是开始攻城。
他走,不行。
留,他亦心中不舍清幽。
左也是为难,右也是为难。
思想激烈挣扎一番,终,轩辕无邪狠狠闭一闭双眸,咬牙道:“皇兄,你且带兵两万去九江边守住南门。他们既然想强渡九江,未必能有多少人马,先前过来的肯定是步兵,又没有冲撞车。应当……能守住。我且留在这里守着北门,另外……我会安排人手赶紧将父皇、皇弟以及文武百官要臣自东门送出,立即撤退往七庄城,再迟……恐怕就来不及了……”他的话,到最后已是带着丝丝颤音。
心中,不好的预感,一阵强烈过一阵。
守得住么?他已是没有一成把握。
漫天汹涌的擂鼓声,尚在北城上空回响着。这样嘈杂的时候,他依稀竟能听见秋日的枯叶落地,声声极轻,好似那闲花缓缓落地。无尽的悲凉漫过心间,轩辕无邪俊颜惨然,极美的眼梢都带着惆怅。
他隐隐感觉到,今日,东都也许保不住了。
轩辕无尘飞快颔首,他卷起银色披风,连声应道:“好,我去守着南门。无邪,你放心!只要我在,定能保清幽周全。”转身欲下城楼,他似有些担心,复回眸望了望轩辕无邪,突然出声道:“无邪,如果东都不保……那你呢……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