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往我们公寓的半途中,电梯突然一阵摇晃,停了下来,我头顶上裸露的灯泡闪了几闪后熄灭了,一阵机器停机前的喘息声响遍了整栋大楼。由于和秘鲁处于战时的紧急状况,断电是司空见惯,但是通常不会扩大实施到高踞食物链顶端的基多特尼斯。在寻求能源保存方案的过程中,内政部就爱在那些家无耗电量大电器,以及没有政治影响力的人民身上,施行严峻的措施。话说回来,这里还是会断电的,我大概得在这货梯里一直坐到电力恢复为止。况且,我妈知道我在这儿,如果有必要,她会采取行动把我救出去。
我做着深呼吸,并且让自己在椅子上放松下来。电梯里伸手不见五指,所以我的感官对于渗透到软垫里的味道特别的敏感。它发出另一个世界的味道,至少在这个国家里面,一个我所知甚少的世界。我想象兀鹫在瀑布的上空盘旋,穿着庞裘斗篷的印第安人步履蹒跚地穿过薄雾笼罩的山村,橄榄色皮肤的小孩在沙滩上踢着破烂不堪的足球,然后我猛然醒悟,这些存在我心中的印象,只是我客旅在此所看到的旅行册子里的影像。烟火在匡卡的大教堂上空形成璀璨的图案,骑登山车冲下哥多伯西峰的斜坡,跟着生态观光行程暂住在雨林里,过过原始的生活,我在这个国家里的所见所闻不过就是如此了。过去的整整两年里,我大概就像坐在这个阒黑、铺着软垫的精神病房里,非常努力地想象着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而现在我能够看清楚真实样貌的机会正在与时俱逝。电灯在闪烁了一阵子之后,又重新点亮,电梯猛然一跳,继续往上升,我张开眼睛,像小孩子赌气般的眼泪夺眶而出,在门打开之前,我赶紧把眼泪用手抹掉,把沾湿的手在软垫上擦干。
两座电梯的通道紧连在一起,却开向不同的走道,通往公寓里不同的区域。乘客电梯通往由大理石铺成的接待区,货梯门打开后是一个铺着花哨瓷砖的玄关,通往所谓的女仆房,虽然我妈从来不想自找麻烦请个女仆。"首先我不赞成请佣人这种事,再来,没必要找个年轻性感的女孩子来,在你爸的眼皮底下转来转去。"有我妈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我老爸还敢跟谁出轨,这种想法纯粹只是开玩笑,但是,她所说的第一个理由可是非常义正辞严的。所以,虽然这整间公寓就是装备来给人奴役别人用的,除了开玩笑之外,没人用过嵌在餐厅里黄铜做的传唤铃;而在后面小小的女仆房,就成了堆箱子的储藏间,里面堆着从英国带来,上面写着重要物品的箱子,却从我们来后就没打开过。我进来之后,狠狠地瞪着这些让人想起家的杂物,用力地把椅子拖进来,放下,走进厨房。我爸藏了一箱小罐装的啤酒在冰箱的最里面,经历了那么多的倒霉事,我决定给自己一个秘密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