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失忆诊所
117000000006

第6章 失忆诊所(6)

身为一位稍具名气的外科医生,苏瓦雷滋原本是有姓氏的。虽然从来没听人称呼过,甚至苏瓦雷滋自己本人也没有说过他的姓氏。根据法比恩的说法,他的全名是苏瓦雷滋.爱迪生,可是对所有人而言,包括他的外甥,甚至外甥的朋友,他就是苏瓦雷滋。直到今天,他依然盘踞在我的记忆里,散发着由古龙水和烟草所彰显出来的辛辣冲鼻的独身滋味。我现在就看见他了,先是向空中吐出一个一个的烟圈,随后从他潮湿红润的嘴唇里不停地冒出一个接着一个的故事;他花白的髭须,对粗花呢的偏爱,他的短袖衬衫;缀着流苏,踩起来噼里啪啦,他戏称之为克蟑利器的懒人鞋。他就坐在那里,当我们又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他的脚随着比尔.哈雷的音乐轻点着拍子,给自己再倒一杯cuba Lebre,或者给自己点上一支长长的Dunhill International,然后当他开始回答我们问题的时候,话题总是岔开,跑到另外一个又臭又长的故事,我们却已经忘记原先要问的是什么了。万籁之中,我听见他了,一口节制的、中大西洋的口音(他曾经在美国和欧洲住过),听起来带着点诙谐,对我们而言,却有着无比的魅力。就算我们知道他讲的那些故事不可能是真的,然而不管他瞎掰什么,都可以把我们送入一个异度时空,在那里,我们愿意深信不疑。我仍然可以听见他的声音,轻笑着拿我们做消遣,此情此景,永难磨灭。

那个晚上,吃完晚饭之后,话题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冰公主居安妮特,我和法比恩胡乱地猜测她被发现的时候腐烂成什么样子,因为她被埋在冰里可有五百年了。接着法比恩又谈起了他想要出去探险去发现什么的抱负,可是苏瓦雷滋好像无动于衷。

"那冰之女完好如初,"他说,"想看点特别的东西吗?跟我到图书室,我给你们看点不一样的。帮我带那瓶酒。"

我们进了那个房间以后,苏瓦雷滋放下他的酒杯,走到书桌旁边的保险柜,熟练地在密码锁上转动了几圈,打开门,接着取出一个用绿色薄绵纸包得松松的小包裹。他背对着我们,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包裹,然后转过身来,像个中世纪刚刚痛快完成任务的刽子手,举起手上的东西。

"圣母玛利亚!"法比恩说。

我力持镇定,强迫自己不往后退。

"煞到你了吧?"苏瓦雷滋说。

"我的天啊!"法比恩说。

那玩意大概一个大号橘子那么大,可是它的头发,又黑又亮,足足有两英尺来长,而且,那发质生气蓬勃的程度,更像是洗发精模特儿头上飘逸的秀发,而不是死亡的战利品。当我们走近到足够观察它的距离,我仔细地研究它的五官。紧缩的鼻子和下巴呈现一种丑怪和执拗的变形,厚嘟嘟的嘴唇和眼睛被人用粗黑的双股线拙劣的缝合起来。皮肤又黑又亮,像一块来自热带雨林的红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