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曾经最嗤之以鼻觉得最虚伪的为爱而放手的论调，她说出来，却让我无法动弹，无从反驳。
我伸手，从茶几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了纸巾，把眼泪鼻涕全都释放出来，然后扔进了垃圾筒。
转眼间，窗外寒冷的夜雨变成了银白色的雪，飘落在异常宁静的夜晚。
谢昕涛回来的时候，谢妈妈已经离开了。
看到我，他倒是也没有太多奇怪的表情，走进来，把手里提着的纸袋放在桌上，然后一副故意卖萌装可爱状挥着手：“嗨！女朋友！”
“你居然给我关机！”我看着他，指控着。
“没电了嘛。”他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一点也没有因为这样而内疚的姿态，“借了别的电话打你手机又一直没有接通，我还想我家女朋友的无定向失踪倾向是不是又浮现了呢。”
这家伙，别的不会，每次戳我心窝总是又快又狠又准地永不落空，我毫不留情地揉捏起他的脸颊：“情人节我敢失踪么，失踪了你还不砍死我！”
“我才不会。”他任由我揉捏拉扯，毫不反抗。
“喂，情人节耶！你就不怕我劈腿把你踩成二号船啊？！”
他看着我，眸子里都是真实：“我相信你。”
这家伙。
是谁给了他，轻易就能让我的心感觉到暖洋洋的能力呢。
我伸长手臂，环住了他，紧紧地拥抱。双手合抱成圈，人生就变得真实而圆满。
只要跟他在一起，心就踏实而温暖安全，就能够面对所有的空洞和惊慌。
只要，是他。
我一说饿了，男朋友君就乖乖地给我做饭去了。
原本我是想说吃个泡面算了，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一风云人物，被警察惦记着呢，吃泡面比较应景，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被冷风用力摇摆的悲壮氛围。
但是我家这只男朋友对所谓的“健康营养学”的坚持真是纯粹得很惊人。
于是情人节的夜晚，我的节目不像去年在锐舞Party里死命地扭，间或调戏一把DJ；也不像前年和李卓一起high着电音摇滚趴喝到挂；还不像前几年和小惟温馨共度KTV之夜，而是坐在男朋友家的沙发上，看着他熟门熟路地为我做饭。
真是一幅花好月圆琴瑟和鸣的和谐画面啊。
唯一不和谐的，只是我的脑子里，一直在刀光剑影地开战。
交战双方当然是A，私奔；B，不私奔。
到底奔不奔，这真是个问题。大问题。
谢昕涛这人，虽然长得不是多惊世骇俗的帅气，但是扔人堆里，多看几眼，总还是能看到他的。虽然喜欢扮演老师时不时给我上几堂公民与道德课程，但总体说来还是有二两小温柔，脾气算是不错。虽然读的是暴力男出产系数超高的危险专业，但目前看来也还纯良，没有捶墙踹人掐脖子的不良嗜好，至于有没有SM喜好这个要进一步发展到底线再看，现在不予计分。
好不容易被姐姐我调教得基本能配合我的步伐，现在看起来算是可以拿得出手的男朋友，跟他分手，那不是便宜了别的闲花野草路人甲乙丙丁么，多划不来。
要不还是奔了吧。浪漫逃亡，多拉风。
虽然新西兰还无耻地盘踞在前方，但是我才不管它，我要和谢昕涛好好恋爱。
全中国洋洋洒洒十几亿人呢，真要从人民的汪洋大海里揪出两只人等，估计也不是太简单的事情。
可是如果真奔掉了，这算是我畏罪潜逃吧？会被网上通缉网上追逃么？哎呀互联网的力量那可就不是一般的强大了，姐姐我这么些年再把私生活High得风生水起灯火酒绿，也还是一直小心着没让人抓着什么精彩视频高清照片成为程天爱门，这下子因为私奔而被曝尸于网络这个无限大而且保存期限无限久远没有摆渡叔叔也还有谷鸽爷爷的黑洞里，那也太惨绝人寰了。
而且姐姐我还未成年呢。
谢昕涛不会被网络民意定性为拐带未成年少女吧？
那就不能找到正常的工作了，会被人肉出来的。那么我们会只能流浪么？
谢昕涛医生流浪起来不知道有没有犀利哥的帅气？虽然根据他的品味来说肯定没有犀利哥的潮和Fashion。
而万一我们没有潜伏成功，而被光荣地捕获了，我妈会告他侵害未成年少女么？
呃……这个……我还真没有办法跟人证明他的清白，虽然他确实什么都还没打算和我发生。
所以我不能离开，我不能害死他。
而且，我也不能没有义气地让李卓承担一切后果。虽然我那么，那么，那么恨李跃。
那么不奔了？
我挺身而出投案自首，让警察叔叔感受到我的诚意，从轻处罚，而谢昕涛在铁窗外痴痴地等着我？
他会等么？
而且他会不会觉得，和一个身上有着案底的女朋友在一起，是一个精彩绝伦的挑战？他愿意接受吗？
他接受了，他妈接受么？
他妈接受了，他所在的那个老土得要死世俗得要死的医生圈子会接受么？
当然我知道说不定十之七八的人背地里都不见得光彩，但是背地里做了什么，本来就是一直都忽略不计的。只要它不浮上台面。
所以说，需要选择才不幸福，需要选择最痛苦了！一定要为了一个选择而放弃另外一个选择啊娘喂！没有选择才最happy啊！
我扬扬手：“谢昕涛，过来。”
放下炒勺穿着围裙小跑着走过来的谢昕涛真的很可爱，可爱到连一向满口瞎话就是不利己也爱好损人冷血到可以秒杀所谓感情的我，狠狠地想，总之不能放过他，不能给机会让他在别的女人的怀里永生啦。
弯起嘴角，我给他一个笑容：“哪，男朋友，我今天晚上能住在这里么？”
“可以啊，不过你要保证不侵犯我。”他眨眨眼，做天真小白兔状。
拜托，现在谁恋爱不上床……我做哥们状地拍拍他的肩膀：“你要是想对我做什么，也是可以的哦！抱住在带着洗涤剂香味的大床上打滚……这是一定要的啦！！！”
“我就知道你想要的只是我的肉体！”他拍开我的手，一脸正直。
说起来，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谢昕涛这家伙还真是算痴情，和少见的纯情啊。
高跟鞋敲打着地面的声音有些尖锐，而高跟鞋的主人的声音，落入耳朵里，也不能不觉得有些刺心。
“程天爱，我真的很佩服你。”
从阴影处走过来，站在我面前的韩家怡，带着一点掺杂了无奈的微笑，她被路灯照亮的脸有一种和从前截然不同的感觉。
像是忽然之间成熟了很多，眼睛都变得比以前更亮了。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下着雪，路灯又亮，所以才反射出不同的亮度吧。总之我拒绝对韩家怡做出任何过于正面的评价。即使她和我是小惟曾经最亲密的人，即使我明白失去了小惟，又失去了李卓，她受的伤也许非常重。
我能理解她，却也只能仅止于理解。
还是那句话，别人再痛，不代表我就不痛，我只能专注在我自己的痛苦上而已。
一直亮着灯的窗口，谢昕涛所在的房间流淌的光，这些都让我觉得安全。
虽然接到韩家怡电话时，我是非常非常吃惊的。
我都没有带手机，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查到了谢昕涛，又是从哪里找到了谢昕涛家的电话，居然能够直接把电话打到谢昕涛家，向谢昕涛指名要找我。
“我才应该佩服你。”我看着她，“居然能用这种办法找到我。”
警察叔叔都没有她这种效率和坚持吧。
“有心要找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能找到的。”她非常走文艺路线地回答我，“李卓虽然进去了，但是李卓的小弟们要找到你，并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
“你现在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嫂了？”我忍不住笑起来，并不是有心讽刺她，但就是觉得这整件事充满了喜感，不知道李卓出来的时候会不会也觉得，喂，太搞了吧？
“你应该知道，如果你要这个位置，轮不到我。”
哎呦喂啊这位姐姐，我不是来跟你开聊黑社会阿嫂传奇的啊！我皱了皱眉，看着她：“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见到我，说吧。”
“说过了啊，我真的很佩服你。”她说着刚才见到我的第一句话，那种可能更加靠近于惨淡的微笑仍然附着在她脸上，有些凄厉的美感，“你这么没心没肺，李卓还是那么喜欢你。”
我看着韩家怡，神经稍微绷紧了。她对李卓居然有那么深的感情，我还真怕她泼我硫酸。
死也就死了，被硫酸泼那可不行。我刻意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我跟他没什么大不了的关系，不就是互相打发时间一起混日子么？小姐，你不会以为现在上过床的人都算是男女朋友吧？别的不说，你算是李卓的女朋友么？”我有些不耐烦起来，话语里一点也没有含蓄，“我不是知心姐姐我不想帮你分析你的爱情现状，麻烦你搞清楚，就算小惟不在了你没有朋友了，也不代表我就要为了小惟去做你的朋友。没事我走了，再见。啊，还是不再见吧。”
“林一哲。”韩家怡轻轻吐出来的三个字，成功地拉住了我已经打算离开而踏出的脚步。我回过头，她看着我，声音并不大，也没有什么情绪起伏。“我知道林一哲的事情李卓是替你做的。”
喂，这是栽赃，这是嫁祸，这是污蔑。要说林一哲那张说谎的脸是我指使李卓毁掉的，我绝对承认，但是如果把话说成是李卓为了我做的，这也太恶劣了。
“你搞错了。”我不想和她解释前因后果，毕竟李卓愿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李跃的事情，我不确定。
即使她再爱李卓，那也是单方面的纠缠，那她也不过是“别人”而已，不是么。
“我知道你觉得他是为了他弟弟去报复林一哲。”韩家怡的表情还是带着浅淡的笑意感，“可是李卓告诉我，如果不是担心你会自己动手，如果不是为了你，他不会去动林一哲。”
李卓告诉韩家怡？他怎么告诉韩家怡？李卓一直在看守所不是么？
“我求人找了关系，让我进去看他。”韩家怡真的好像和从前那个我一见就觉得厌烦的她不一样了，“我知道是你约林一哲去江滨大道的。你知道么，如果他肯承认是你教唆他的，甚至如果他肯承认你也参与了，他家里人，还有我找的关系，都能把他弄出来的。可是他说和你无关，你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林一哲这个名字。”
我能承认李卓的义气和对我的保护对我的照顾，可是我不想认为他是为了喜欢我而牺牲了自己，那是太沉重的负担，我背不起。
即使说再多谎，惹再多事，有时候很冷血，但我也还是有心的，有心，就会痛。
“他为了让我死心，全部都告诉我了。他说李跃是罪有应得，你也知道他一向信奉盗亦有道混混也有底线这样的道义。他不能让你自己去动手，他说他舍不得，他居然说他舍不得你，看不得你受苦。”韩家怡的声音一点也不慷慨激昂，甚至分贝都没有太高。却像是蘸了盐水的钢鞭，带着百分百的杀伤力，和折磨。“明明你从来就摆明了只是和他玩玩，明明你就不喜欢他，你不但不爱他，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还不断地和几个男人有关系让他在圈里被人看不起被人说管不住自己女人，你说不是爱情他就不用爱情束缚你，你想玩他就让你玩，你说要走他就让你自由，你说要毁了林一哲他就什么也不管的自己替你动手，程天爱，即使你只是稍微有点良心，你也应该想一想，他为什么要为你做这么多，他为什么要为了保护你，而苦了自己？”
我动都不能动，甚至不能集中力气思考。
李卓爱我？
从前到现在，我一直都觉得，李卓是喜欢我的，也很宠着我，但那也不过是找到了个好拍档的关系，我甚至一直以为，有我这么合适的玩伴，他在他那个黑暗边缘的圈子里应该是骄傲而随时可以嚣张的。我从来不知道我让他变成了笑柄，我不知道他为我放下了他看得重得不得了的自尊，我不知道他会……舍不得我受伤。
我从来就不知道，有人这样重视我，有爱这样靠近我。
雪落在我鼻尖，冰凉了一瞬，溶成水滑落在唇上。
它是苦的。
“我之所以无论如何怎么都要找到你，是因为李卓要我在警察在找你协助调查之前找到你，告诉你，他要你死死咬定你不知道这么回事，你给林一哲电话只是玩笑，这样你就没有事了。记得说你打给林一哲电话的时候，坐着李卓的车。”
“你难道不希望我去自首？”喉咙干涩，我知道自己的声音太过于暗哑。“我去自首，李卓不是就可以没有事情了么？”
“我希望。可是李卓不希望。我不想再做会让他恨我的事情。”韩家怡抬头看着谢昕涛家所有的楼，“你男朋友的声音挺好听的，程天爱，你看看，你多幸福。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让人这么深的爱上自己？”
她提出的问题我无法回答，完全就是对我直接而彻底的讽刺。
“我爱李卓，所以我决定等他。三年，五年，或者十年，我会一直等他，你欠他的部分，我想让他从我这里感觉到。”韩家怡简直像个圣女一样，几乎散发圣洁的光芒，“你知道吗？因为他的笑容，而觉得很幸福的时候，也许只是喜欢他。因为他的伤口，而觉得心疼的时候，那才是爱。程天爱，你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