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空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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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客厅里只亮着昏暗柔和的壁灯,她微微颤栗地蜷缩在沙发上,手里死死抓着手机,脸色苍白,只有泪水安静地流淌着。我给吓坏了,立马冲上去。

“絮南,怎么了?”

她只是摇头,拼命地摇头。

“说话啊!你别这样,你吓坏我了!”我是真的着急了。

伪装的坚强总是禁不起一点点拷问。絮南还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我连忙伸手去擦:“别哭别哭,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跟我说,我……”

她突然就狠狠搂住了我。是那样的用力,差点勒断了我的骨头。接着又开始不要命地捶打我,哽咽地说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话。温热的泪水大片大片地染湿我的衣领。我是真慌了,然而慢慢的却又平静下来,张开僵硬的双臂去回抱住她,很单薄的身体,却透着温暖。尽管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我愿意相信此时黑暗中的她才是最真实的她。

过了很久很久,她松开手,抹掉眼泪。

“景虹,我现在得去火车站,我要回家。”

“让我陪你吧。”

赶到火车站,排队,买票,上车,一路上事情都进行得很仓促。一直到坐上火车,我们才算松了口气。我看下时间,已是凌晨1点多了。不知何时,窗外流光溢彩的夜色渐渐归于了黑暗,这说明火车已经开动了,慢慢开出了市区驶向郊外的山丘和原野。

身旁的絮南早就累坏了,她静静靠在我的肩上睡去,静谧的脸上还有淡淡的泪痕。大概对她而言,这样繁琐的事情还是第一次经历吧。况且以我的经验,平时作息正常的运动员,熬夜总是特别容易疲劳。

“喂。”我轻轻喊了声。她没醒。

于是我伸手将她眼睛处的刘海轻轻拂开。她似乎有所察觉,不自觉地挪动了下身体,最后干脆栽倒在我怀里,毫不客气地抓着我的手臂盖住自己的眼睛。真是本性难移啊,连睡着后也霸道得像个女王。而可怜的我则只能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挺直的坐姿,以保证她的睡眠质量。

待到一切再次安静下来,我开始百无聊奈地打量起四周。

车厢里的人并不多,我们对面坐着一对很年轻的情侣,看上去应该还是高中生的样子。让我觉得很巧的是,他们的情况和我们相差无几。

男孩是清秀干净的脸,咖啡色的头发乱乱地盖住了一只眼。他挺直地坐着,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手中拿着一个有些旧的魔方,却显然没心思玩。而女孩静静睡在他怀里,身上盖着外套。女孩留着一个很可爱的蘑菇头,眼角下面有颗好看的脂肪粒,远看像泪痣。然而可惜的是,原本精致白皙的皮肤上露出许多瘀伤,有一些似乎还是刚产生的。发现这点后,我不免对她的男朋友肃然起敬。

少年显然察觉到了我脸上微妙的变化。他有些无奈地笑了下:“别误会,这些,这些伤不是我造成的。”

“哈,那是……摔倒的?”我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混蛋啊,怎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就算现在很多伪君子有暴力倾向,也会变态地把伤痕留在别人无法发觉的地方。更别说是脸上。天啊,我都在乱七八糟想些什么……

“一言难尽。”他说着又指了指我的脸,“你的伤呢?”接着目光转向了一旁熟睡的絮南。

“不是不是。你也别误会。”其实我才不在乎对面的少年把絮南想象得多么暴力,事实上她本来就很暴力。但我不能容忍的是,我会被想象成是一个被暴力压迫并无力反抗的懦弱男人。

“其实我是在想,你的伤应该是为了她去和别的男生打架造成的吧。”少年自己给我解围了,并做出羡慕的神色。

“对,太对了!当时情况非常紧张啊,我可是舍生取义义不容辞为她挡下了致命的一击,然后我开始反攻,左勾拳、右勾拳,总之场面相当激烈……”我开始不要脸地唾沫横飞流星乱坠,一不小心就得意忘形了。

少年笑笑,低头看向女孩的脸,满是心疼。

“你女朋友吧?”我识趣停下,转而问道。

少年愣了下没有回答,却又反问道:“那她呢?是你女朋友吗?”

那一刻,很遗憾我不可避免又陷入了沉默中。突然发觉我们的谈话就像一场没有恶意的较量,彼此的情况实在太复杂也太戏剧化了。比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来历不明的伤痕,还有难以启齿的心事。

最后我问道:“你们去哪?”

“我陪她去看E城看纵贯线的演唱会。你呢?”

“哈哈,你们真浪漫。我啊?陪她回趟老家。”

“这样啊。”

“是呢。”

那一晚,两个女孩都熟睡了过去,而我们却一直清醒地坚持到了天空破晓。整个夜晚,偶尔有简短的交谈,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的缄默。他专注地望着自己身边的女孩,而我也忍不住毫不忌讳地打量怀里的絮南。感受着她的脉搏,均匀的呼吸。试着幻想她现在就是身边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个亲人,而我正带着她去天涯海角。

我为自己这种很不要脸的情愫觉得好玩又好笑。

早晨7点多的样子,对面的男孩轻轻唤醒了女孩,搂着看起来有些虚弱的她下车了。我们简单地挥手告别。一直到火车再次开动,我才想起自己甚至忘记问他的名字了。后来大概我们也没有再见过面了吧。然而很多年后我都一直记得那个少年。记得那晚的车厢里,彼此简单的交谈,以及那种心照不宣却惺惺相惜的微妙感。

絮南的老家是个小镇,不算很大,却也相当繁华,可以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来形容。从火车站出来后她在路边要了两瓶热牛奶,递了一瓶给我。她解释说,喝了十几年,不喝不习惯了。

匆忙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她让司机开往XX人民医院。当听到“医院”一词时,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大概彻夜未睡的缘故吧,脑海里模糊回想起了两年前的画面。

那时还是下午的体育课上,班上所有男生正被体育老师抓着跑1000米。当大部分人都已经轻松跑完全程时,我却还在最后一圈的半途上苦苦挣扎。其实我曾在16岁的生日那晚默默许过愿,我的愿望有三个:爸爸健康幸福,世界和平,以及1000米长跑消失。

不一会,体育老师就跑了过来。他喊道:“叶景虹,你不用跑了。”

于是我拍拍胸脯说:“没事,老师您别担心,我还能跑完。”

老师于是急了:“让你别跑就别跑了,快跟我去医院。”

然后我的心就“咯噔”一声,不是因为剧烈运动,不是因为供血不足,只是单纯地被抽走了一点点温度的感觉。

咯噔。咯噔。咯噔……

那种悲伤降临前超出于生命之外的感应和预兆。

再后来,我的18岁生日是在一家不知道名字的旅馆过的。我记得窗户外的陌生城市正飘着迷蒙细雨,我趴在简陋的床上,将小蛋糕上的蜡烛吹灭,又默默许下了三个愿望。分别是:爸爸在天国健康幸福;国产大众轿车消失;把国产大众轿车压扁的福特大卡车也消失。

思绪回来时,发现目的地已经到了。

下车后,絮南没有直接进医院,而是跑到水果店买了一个大果篮,接着又去花店买了一大束百合花。看她那慌神的模样,显然之前没有过探望病人的经历。接着我们去前台询问了病人的房间号。护士看了下本子,指了指左边的路口:“住院部3楼26号病房。”

电梯没来,絮南连半分钟都不愿意等,转身就开始爬楼道。而我提着两篮东西紧跟其后,以她三个跨步上一楼的速度,我差点没累死。不一会就来到了26号病房门口。可就在推门的一瞬间,絮南却犹豫了。

她敏感地缩回手,仿佛触到了刺般。

“怎么了?”我问道。

她不语。

“到底怎么了啊?柳絮南,快进去啊。”我追问着,上前就想推开门。不料她却阻止了我,并不由分说地将我拉到了一旁的走廊转角处,拽得我手腕生疼。

“我们,回去吧。”她说。

那一秒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柳絮南,你有点莫名其妙耶!”我非常不解地质问起来:“你从昨晚到现在,十几个小时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买了水果也买了鲜花,现在到了门口你却说要回去了。干嘛啊?耍人也不带你这样的……”

“谁让你跟着我来了,是你自己要来的!”她强词夺理地喊起来。

“没错,我是想跟着你来,但你也默许了不是吗!你现在这样很不负责诶!”我也生气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这次,她语气冷淡地转过身去了。

这是我有生以来听过最伤人的一句话。第一次尝试着勇敢一点担当一点地去帮助人,去在乎人,却被人不遗余力地玩弄了。换上任何人都会自嘲地大笑几声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吧,就当自己自作多情瞎了眼。没错,我叶景虹也决定这样做。

可是,转身的那一瞬我却犹豫了。因为我意识到,如果我就这样走了那么这将是多么俗的一个结局啊。我平生最恨的就是不经尝试不去挣扎的恶俗结局,只要命运还没有用生死的距离来隔开我,那么我就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能。这是父亲在世时教我的。

“你不去!行,我去。”我提着水果和鲜花冲向病房。

“回来!”她想阻止,却来不及了。

门推开后,我先是被刺眼的光线给晃了下。接着视线慢慢清晰,和任何普通的单人病房无异。陈设整洁简单,洁白的床单飘着消毒水的味道。一个中年女人半躺在床头,头发盘起,戴着眼镜正阅读着一本书。从书的简约封面来看,应该是那种比较有内涵的,总之就是打死我也看不下3页的那种纯文学。

“请问,你找谁?”她首先礼貌地打起了招呼。

“我,我……”我支支唔唔,这才发现絮南并没有跟进来,只好瞎掰了,“啊,我是絮南的好朋友,听说伯母您生病了,她在学校忙没时间,所以我代替她来探望下您。”

“喔,这样啊,快坐快坐。”她很热情地放下书,面带微笑地打量起我。

我将鲜花和水果放下,然后很不好意思地坐在了病床边。

“絮南在学校还好吗?”

“啊,很好很好,她很优秀啊,大家都很喜欢她的。”

“听说她和雨嘉那丫头在外面租了房子,唉,做父母怎么能放心啊。”看来果然是絮南的妈妈,其实我第一眼就猜出来了。

“没关系啦,有我……呃,有我们同学和老师经常去看她嘛。伯母您就不用担心了。对了,伯母您身体没事吧?”

“呵呵,病发时疼得厉害,自己都吓了跳。后来到了医院才知道是阑尾炎,做完手术现在已经没大碍了。我本不想让邻居打电话给那孩子的,可是他们不听……”伯母笑了,谈及自己的女儿总是很温暖的事情。我又想起了昨晚絮南拿着手机哭的样子,事情的原委总算可以串在一起了。

之后我开始献殷勤,一边给伯母削水果一边给她说笑话。那些笑话都是以前爸爸爱说给我听的,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却不知不觉记住了。现在当我说给伯母听时,发现她也笑得很开心,果然大人们的品味都一样啊。

后来从伯母的嘴中我还得知了,原来絮南也是单亲孩子。在她很小时父母就离异了,但是伯母却一直未嫁,独自将她拉扯大。她情不自禁地就跟我说了很多,三岁时的絮南,五岁时的絮南,第一次拿奖状的絮南,第一次摔断了手臂的絮南,第一次负气离家出走的絮南。当所有温暖而细腻的片段组合在一起,我才愕然发现,这真的是一个生动而精彩的故事啊。

大概在每个父母的眼里,自己的孩子都是一个传奇吧。

不知不觉就呆了很久,这时我口袋中的手机响了。我知道肯定是絮南打过来的,那一秒,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后来每每想起,我都会为这个决定而自豪很久。

我的决定是——左手伸到口袋,静静摁下了手机的接听键。

“伯母,其实昨晚絮南接到电话后都急哭了。这次她虽然没有来,但是她肯定比任何人都担心你,所以希望你别生她气了。”

“呵呵,傻孩子。我怎么会生她气呢……”她想到了什么,神色黯然了下来,“反倒是她,一定还在生妈妈的气。”

“为什么?”

“因为,因为……”伯母静静垂下头,“可能她觉得我曾经对她做过很过分的事情吧?其实我一直想道歉,却总是拉不下脸。而且我也希望她能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因为我太爱她了啊……”

我记得那个上午,天气非常非常的好,明晃晃的光线夹杂着玉兰花的清香飘进来。年过四旬的女人就那样不加遮掩地在我面前哭了。良久,我听到衣服里的手机传来微弱的挂断声:滴,滴,滴……

走出病房时,絮南正蹲在不远的走廊处。她双手环抱着膝盖,沉默了很久才站起来来。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眼角处有泪水流过的痕迹。当时,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完了,这要让她愤怒地一拳打过来,我受伤是小,惊动了整层楼的病人多不好啊。

果然,她毫不犹豫地伸起了手,并有渐渐握紧的趁势。

那一秒我立马蔫了,之前的什么大义凛然什么视死如归什么原则底线统统烟消云散了。我缩着脖子大声求饶起来:“柳絮南女侠,轻点,轻点……”

“自己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