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成理一本正经地思考了几秒，决定去找吹风机和毛巾。
将小猫的身体弄干后，他才发现它的前脚似乎受伤了。这个小生命没在地板上每走一步都会很艰难地拐一下，接着回头朝成理发出求助的撒娇声，那一秒他甚至怀疑这个小家伙是不是跟小葵一伙的，专门博得路人的同情以便于骗吃骗喝。无奈，男人只好起身去找急救箱。幸好多年足不出户的生活，已让他储存了绝大部分生活必备品。
他将猫咪抱在怀里，给它上药，然后一圈一圈地缠上绷带。这一刻男人又变得细心起来。
二十分钟后小葵淋浴完，擦着湿漉漉地头发走出来了。见到细心的男人在帮小猫上药，会心地笑了。“看不出嘛，你还挺会照顾人的。”
“到底怎么回事？”
“刚饿了就想下去吃点东西呗，结果半路发现了这只流浪猫，然后又碰巧下起大雨，于是我一心软就抱着它跑回来了……”
“喔。”
其实成理对这些没有太多兴趣，他之所以对女孩发问不过是想知道她何时离开，顺便带上这只猫。墙上的挂钟快指向12点了，平常这时已是他开始工作的时间了。他是个室内设计师，如同很多艺术工作者般总需要在深夜才能找到灵感。
小葵也察觉到了男人脸上少许的不满，于是故作可怜道：“好拉好拉，我马上走。一天没吃东西了都要饿晕了，偏偏我又这么心地善良收留了一只猫。哎，这么晚了，还下着雨，我一个柔弱的女孩子上哪里去找吃的啊……”
说到这里，外面的天空很配合地划过一道闪电。
“轰隆轰隆……”几秒后雷声滚滚而来。小猫吓得竖起了尾巴，直接蹿到了成理的怀里，头还使劲往他的腋窝下钻。小葵走上来捏起小猫：“你别傻了，人家不会收留你的。一会还是把你丢回大马路上自生自灭去吧……”
“等等？”男人喊住了。
这会女孩已经开门要走了。
终于，沉默的空当里成理还是被迫做出了一个决定。尽管这个决定有悖于他十几年的生活习惯。他叹了口气，走到冰箱前翻出了鱼罐头——这是给流浪猫准备的。接着他打量起满满的蔬菜和生鲜。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他问。
“真的吗？嗯，我想吃牛肉咖喱饭，不要加洋葱……”
“没有咖喱酱。”
“这样啊，可是我好想吃的。多可怜啊，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女孩继续幽怨地自顾自怜，接着她还打起了亲情牌望着怀中的猫咪直叹气：“哎，亲爱的宝贝，我看我们还是走好了吧，这样麻烦人家多不好……”
成理几乎是咬着牙关上了冰箱。
“我给你下去买。”
从超市提着咖喱酱回来时，成理地手机响起了。他打开，是一条简讯：你还好么？他又看了看发信人，尽管这么多年了，荧光屏上的几个字总是能刺痛他的眼。犹豫了几秒，最终他静静塞回来了口袋。
回到家时，小葵正坐在落地窗前抱着猫咪玩。地板上还放着一本厚厚的相册。成理先是敏感地愣了下，立马冲上前抢过来。
“你那么讨厌人家翻你相册？”
“是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其实当然会有理由，对大部分而言相册就是一个记忆夹。如果连自己都不愿回想的画面却被别人随手翻阅肯定会不高兴。成理只是懒得解释。将相册还原后，他决定去厨房做饭。转身前不忘谨慎而委婉告诫一句：“你可以看电视，或者听听音乐。”
“OK，其它的不乱碰了。”女孩撅撅嘴。
很快，成理就将一大份牛肉咖喱饭端上了饭桌。从颜色和散发的香味来上看已经丝毫不亚于餐馆的水准了。小葵迫不及待地坐下，抓起勺子尝了一搂。然后支支唔唔地发出赞许声。
“嗯嗯……不错，难道说你以前除了电工还做过厨师？”
“没有。”
“那你从哪里学来的。”
“百度的食谱上。”
“自学也能做得这么好吃么，难以置信。”
“还好，只要用心点。”
“成理先生，你一定是万能的么？”
“不是。”
“嗯，我有点渴了，能帮我倒杯热茶么？”女孩吃到一半时要求道。
对面的成理愣了两秒，然后乖乖起身。事已至此他快感觉不到眼前这位客人的过分了。仿佛一切帮助和服务都是理所当然的。然而更不可思议地是，面对女孩的得寸进尺他却没有想象中的生气。
“对了，我刚看到了你高中时的照片，好多你和一个男孩还有一个女孩的合照，你们笑得好开心啊。”身后是小葵漫不经心地声音。
男人的倒开水的手停顿了下，但很快，他又回到了漫不经心。
“喔。”
“你们是好朋友么？”
“曾今是的。”
“那么，中间的女孩喜欢谁？你，还是他？”
“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通常都会是这样啊，女孩喜欢上了其中的一个男孩。而另一个男孩争风吃醋。然后就演变成了惨烈的三角恋，最终成为了你不愿提及的一段过去……”小葵放下了勺子，绘声绘色地说起来，她的想象力真是丰富而滥俗。
“没有。”
“那你们现在还在联系么？总感觉你应该一个人很久了。”
一个人很久了。
是啊，真的很久了。下意识的，尘封的记忆大把涌现出来。
大概还是在高中吧，可能更早，相册集上的照片尽管很久没在看过，但其实他还清楚记得。两个都是他的好朋友。男生叫明颜，女生叫许筱。明颜似乎是在一次放学后的台球室里结识的，而许筱呢，大概是在某个一起出黑板报的时候搭上话的吧。其实关于故事的开始，他记得并不多了。
因为成理的关系，三人才很自然地成为了好朋友，并经常在一起。
明颜很要强，比如打输的篮球比赛他一定要赢回来。而与别人打架吃亏了，也总有一天会想办法再把敌人打进医院。明明有着一副清秀俊美的脸，却不羁到让人害怕。但其实只有成理了解他，他的内心就是个找不到归宿的大孩子。暴戾和疯狂不过是个脆弱外壳。与他在一起时，明颜总会表现出异常真实的一面。
而许筱则是一个典型的乖乖女。功课比成理更优秀，人缘也非常好。更重要的是有好的家世，父母每年为学校捐款的金额足以让校长见到她也对她眉开眼笑。那时的成理就已是个有宅男潜质的内向少年，默默无闻，安静得让班里大部分人总是想不起他。可是许筱却不觉得，在她眼里，成理简直是个逻辑紧密的数学天才，并且每次为她讲解题目都是耐心而温柔。听他说话就有一种安全感，那是她在其它朋友身上感受不到的。
然而三个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照片呢？
记忆回溯道某个阳光充裕地春天午后，正在聚精会神听课地成理突然感觉背后有人在推搡，接着一张纸条传到他手里。是明颜潦草的风格，大概那时学习成绩不好的人都是这样的字迹吧。上面写着五个很大的字：
——我们旷课吧。
成理转身看了看班级角落里的明颜，少年正百无聊赖地叼着笔头，朝他挥手。接着他又看了看班级中央的许筱。不知情地女孩偶然发现了成理投来的目光，有些脸红地抱以微微一笑，继续看向黑板。
“对了，那些照片是在哪里拍的？好多樱花诶，挺漂亮的……”小葵又问。
“你的茶。”成理转身将茶重重放在了桌上，眼神戳戳逼人。这是他唯一表达不满的方式。小葵于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凌晨三点，成理再次系上了围裙，安静地站在厨房下面条。锅里的开水因为急剧上升的温度而慢慢沸腾，白色的水蒸气充斥了黑夜的寂寥。回头看去，客厅里地女孩正抱枕头在看深夜档重播的偶像剧，不时感动得唏哩哗啦。
他知道，这个不速之客八成是想赖着不走了。
“喂，我饿了，你再去弄点吃的吧。”这是几分钟前女孩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然，在这之前她还说了很多话。例如拉着他给小猫取名字，再讨论下偶像剧里男1男2哪个帅之类的无聊话题。而他大多都用沉默搪塞过去。
成理将煮好的面条端来了客厅。“啪”的一声，小葵大大咧咧地掰开一次性木筷，然后心安理得地吃起来。男人想了想，还是决定暗示一下。尽管他很不擅长这类事情。
“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吧。”他试着用温和一点的语调，就像此时偶像剧里温柔的男2号那种声线。
小葵吃到一半的面停了下来。
“你是在赶我走么？”她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尽管这一招对成理根本没用。
“你自己有家啊，而且就在隔壁。”
“可是我一个人睡很怕啊，而且那间屋子刚装修完，味道好浓。”
“这不是理由，既然你搬过来就得接受这一切。”
女生郑重地放下了筷子，想了会，又讨价还价道：“好吧，不过你得先告诉我那些照片上的樱花是在哪里？”
“是不是告诉你你就走？”
“再说呗。”
一切的商议都是通过那节课上不停传送的纸条完成的。当成理把旷课的想法传达给许筱时，女孩居然欣然接受了。接下来便是去哪了。明颜没有太多想去的地方，他只是单纯地受不了每天重复枯燥的学习生活，他希望可以搭往去某地的火车，一边抽烟一边渐渐远离逼仄的生活。那种感觉一定很好，哪怕很快又得回来。
而成理也没有，那时的他觉得只要大家能在一起就可以了。
最后许筱决定去W城。
“为什么？”
“因为听说W城有一所大学，里面有很多樱花，现在正是盛开的时候，我好想去看的。”三个少年站在操场上商量着，这会正是第二天的体育课，大家都在自由活动。
“W城远么？”
“不远，搭火车几个小时就可以到。我们可以赶在天黑之前回来。”原来女孩早有一套很浪漫的想法了。
成理也点了点头，三人再无异议。
印象中，那是一个阳光明媚到让万物都慵懒的天气，三个人仓促地凑起了车票钱，然后将平时装书本的书包塞满零食和小说，带上MP3和数码相机就出发了。翻出围墙的那一刻成理现在还记得，明颜很轻松地就跳出去，而许筱却紧张得不行，成理在底下揽着她细小的腰，将她往上推，而女孩跳的时候明颜在另一头接住。成功逃脱后三个人疯子一样在街上跑起来，开心地大喊大叫。
他们搭上了火车。
那是他们第一次搭火车，莫名地兴奋和害怕掩盖住了其它一切。他们三人手拉手望着窗外快速晃过的景色，每一站都会认真地听着广播，生怕错过。总是这样，想去的目的地却清晰而迫切，就越会担心迷路。
后来，他们还是到了W城的那所大学。
或许是地域性的关系，樱花是纯白色的，远没有电影中那些日本本土的粉色樱花漂亮。但许筱还是很满足了，在拥挤的人群中活蹦乱跳，几次差点迷路。接着女孩掏出了数码相机，决定一起照相留念。每个游客都是那么匆忙，她们只好自拍。女孩站在中间高高举起相机，两个男生把头凑过来。
“一、二、三……咔嚓！”
阳光很美，打在他们洁白的皮肤和牙齿上，再映入镜头，最终定格成一张张没心没肺地笑脸。后来他们在大学的操场上休息，三个人坐在草地上吃零食。一旁有很多人在放风筝，其中一条金色的鲤鱼在空中翱翔，极其打眼。女孩羡慕地望着出神。
“我去买个吧，一会一起放。”明颜察觉到了，说着起身跑开来。
而就在这时，成理感觉到了一双手轻轻贴在了他的手背上。
“成理……”女孩仍旧看着天空，“我喜欢你呢。”
“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呢？”
轻描淡写就说出了隐藏在内心很久的秘密。多么疯狂啊！就连许筱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可是女孩知道，她找不到更好的时机了，这大概是她十几年来墨守成规的生活中唯一的亮点吧——跟着心爱已久的男孩逃课去赏樱花。
望着成群花瓣在淡蓝色的天空背景下凌乱地飘落着，眼眶不知不觉就湿润了。不过单纯的，她被自己的勇敢感动了。那时在女孩的眼里，爱情就应该如樱花般干净美好。
少年却愣住了，没有回答。
很快，远方传来了明颜的声音，他正抓着风筝跑过来。
成理轻轻抽回了手。
“你看，我猜对了吧。”小葵拍着桌子得意地笑起来。
“之后怎么样了？你有跟女孩在一起么。”
“嗯，算吧。”
“那后来，是不是兄弟决裂啊众叛亲离阿之类的，继续说继续说啊，现场直播的故事果然感人多了……”
成理白了她一眼：“该回答的都回答了，你得走了。”
女孩精神仍旧很好地看了看窗外，雨悄悄停了，天边厚重的乌黑色雾霭也泛起了大片殷红。不知不觉，他们的交谈已经拉锯了一个晚上。而小葵依旧没有任何作罢的意思。
“可是，天都亮了诶。”女孩撅嘴。
“有什么关系？”
“天亮了就不用睡觉了，应该工作啊，或者保持清醒。”说到这里，原本蜷缩在她怀里熟睡的猫咪也适时地醒来了，跳到成理面前伸了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