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尖细的声音带着鸦类特有的粗嘎，话音落下，其中的内容让蓝羽浑身动作忽地一滞，她手中厚厚的书籍赫然落地，“呼啦——”扬起地面上零星的灰尘、蜘蛛网，蓝羽猛地回头——一只浑身光溜溜的乌鸦站在半截悬于空中的诡秘绳子上，摇摇晃晃，却偏用坚硬的鸟喙缓慢而优雅地梳理着自己早已经被拔光的翅膀。
“为了未知的和已知的事情，以化水镜召唤出时间的空茫，解读亘古的隐秘！难道大人您拔了我的毛，不是为了这件事情吗？”
“呃，你的毛看起来不大顺眼，于是我就拔了它……你慢点倒，绳子底下是沸腾的药剂，我今天晚上不想喝乌鸦汤！”
蓝羽话音落下，乌鸦一阵脚软，差点从绳子上跌下。
呜……它不想说话，不要理它！
少主子！真不是它不愿意守护蓝羽大人，跟着这样没头没尾脑袋里不知在想什么的大人，它有种前途堪忧的感觉！
光溜溜的乌鸦躺在晃晃悠悠的绳子上装死，蓝羽头也不抬，手中飞出的闪亮黑色翎羽在不大的木屋里飞扬飘忽，呈现出一种极为妖异绚丽的美感。
倏地，她指尖流动着微微莹光，低头看书的纤瘦女孩整个人身上呈现了非凡的气魄，她起身，发梢飘动，裙角飞扬。
那张清秀的脸蛋看似无奇，一双晶亮的眼眸却仿若黑暗中的火焰，透出的明亮和犀利，令乌鸦不由一颤——蓝羽大人，似乎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不等它想完，看上去很不简单的女巫蓝羽头也不抬，抓起一本典籍随手一丢，正中乌鸦。一声鸟嚎，可怜的乌鸦拍拍光溜溜的翅膀，摇摇晃晃朝着沸腾药剂里一头栽去。
“呱呱……”
死定了！
它悲哀地想着，忿忿决定收回“蓝羽不简单”那个想法！
“穿越亘古的时空，创世女神为证，华丽的史篇在此延宕铺展，见证着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明澈中敛着肃穆庄严的声音缓慢地吟颂。
化水镜在她的低吟声中渐渐显出一道波光粼粼的水墙，“哗哗——”潮水此起彼伏在化水镜里，窗外的天空呈现出透明的蓝色，凌乱的木屋中时间似乎静止下来，蓝羽闭紧了眼，指尖的光芒流莹闪烁。
是痴愚，还是隐忍？
一个个问题与疑点从她脑海中飞速地掠过：——死神古堡的流言是谁放出？
——长老们说，你只需要监视玄微。
——T大的校园内，身上别着闪亮家徽的血瞳蝙蝠成群出入。
——蓝族女巫世世代代的使命是守护着凤凰城，灵界与人界本无关系，女巫为何要守护这座黑暗的城市？
这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她原本没有留意，但是灵界的殿下——信奉着大地之神的灵界王族，竟然与信奉暗黑魔神的吸血族联姻，让这些问题变得尖锐而复杂，那个她一直想不通的阴谋，似有一条无形的线将它们联系在一起。
凤灵殿下，他到底是谁？
十九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按理说，正统的王族子嗣绝不会承认于血族的联姻，他们骨子里的骄傲，纵然是灭族也好过与天敌合作。可凤灵却答应与血族联姻，这是怎么回事？
灵界的王族有一个传说，十九是一个奇妙的数字，十九乘以十九，是劫数的轮回，也是变数的产生——三百六十一年前，撒旦魔临天下，红族女巫惨遭灭族。
这样说来，三百六十一年后的现在，应该又是另一场劫数的轮回。
“轰——”
蓝羽正想着，化水镜赫然缩小成一个虚空的镜像，周围的一切断裂重叠，猛一个震荡，她足下一空，忽地跌入了一个虚幻的时空，大地轰鸣着发出“喀嚓——喀嚓——”的悲鸣，她头晕目眩下，只觉一道道白光穿透亘古万物。
灵鸦的声音夹杂在呼啸的风声中，焦急地响起，“不要睁眼！”
“这是哪里？”
她大骇，只觉自己的身子在不停地坠落，风声擦过耳畔，无数尖锐的沙砾石子割着她的皮肤，头昏脑涨中，一幅幅撕裂破碎的图片从脑海中飞快闪过。
“星象分野，乾坤生异……”
那是……圣殿！
庄严肃穆的创世女神像，黑白素色的魔法长袍，两字排开的巫女、巫子们，她看不分明他们的脸，只有穿越亘古光和风的声音在脑海中炸响。
那些记忆……
蓝羽惊诧地想看清楚一些，画面刷地变成一片雪花点，她脑海猛地一下撕裂似的抽痛，疼得她禁不住抱紧了双臂，身子依然在往下坠落着。
这就是化水镜？
《女巫法典》上没有写过使用化水镜的负面影响啊，这是怎么一回事？痛……痛……痛死她了！
一个场景闪入，她蓦地愣了。
“姐姐，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活得更好吧……”
若雪稚气的童音软软绵绵，却是只有入的气，没有出的气，那一天，天空明净如洗，她抱着若雪小小的身子，踉跄在雪后的明川。
一步一个足迹，巫医的城堡那么远，一行泪不知不觉滑落面颊。
若雪！若雪！
她尖叫着要抓住那惨碎的幻象，“轰隆！”一声巨响，天崩地裂。一块巨石猛地朝她头顶砸下，天空漆黑一片，虚幻的空间一切静止停滞，赫然间剧痛袭至心底，她呼吸猛地一窒，忽然间一个念头掠过心底——她，要死了吗？
死了，就可以看见那个棉花糖似软软甜甜的孩子……若雪，是吗？
“哗！哗！”山石剥落、崩塌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就是我灵界的王子凤灵！”王族大典上，王后的声音激动难奈。
“他长得好象若雪……”
“说什么呢！我灵界王族流落在外的王子终于回来，你敢乱说……”群情激越中，声音和画面渐渐地远去……
“蓝羽！醒醒！醒醒！”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蓝羽神志恍惚地睁开眼，眼神模糊中看见一个纤细却挺拔的人影在自己面前。
凤灵见她醒了，唇角翘起抹暧昧的轻笑，刚要出声嘲讽几句，却被蓝羽猛地一把紧紧抱住——身前的女孩腰肢软软，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耳畔，他一愣，呼吸猛地急促起来，“蓝羽，你……”
“呜哇……你不要死啊！”
他话没问完，一句哭丧声分外响亮地贯穿他的耳膜。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等发作，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擤鼻涕，某人毫不见外地眼泪鼻涕统统擦上他雪白的衬衫上。
“该死的！你在干什么？”凤灵面色铁青，怒声大吼。
可恶，他早知道遇见她不会有好事。
他是见了鬼，才会忽然心神不宁，匆忙赶到她呆的木屋。蓝羽果然够本事，一见面就可以逼出他难得的愤怒，让他完美的面具破碎不复。
她抱着他，抱的那么紧，紧得快让他窒息了。
“可恶，你可不可以先松手？”
“不，不要，若雪，不要离开我，不要！呜……”
她哭的模样他见多了，可是哭成这样，由身到心，密密匝匝逼出的哀伤，却让他忍不住心软。他是见鬼了吗？
她哭她的，他心软什么？
“姓蓝名羽的丫头，我警告你，再不松手，你信不信我把你丢到镜湖去。相信湖里的湖怪会很高兴晚上有女巫做晚餐！”
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可她就是有能耐掰完左手，攀上右手，到最后，凤灵被她弄出一身汗，可这丫头依然抱着她哭得天昏地暗。
“若雪，不要，不要……”
若雪？那是谁？
把他当成若雪，他还真不知道蓝羽什么时候和其他的男生那么要好。
凤灵心里忍不住窜上股邪火，那火冒的突然，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他到底在气些什么：“用灵鸦的羽毛窥探前生今世，你到底看到些什么？若雪？他是谁？”
“我，我不知道……”
女孩哭泣着，拼命摇头，她说不出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只知道那种伤心深浓入骨。从没有一刻，她心里那么难过，竟超越了当日若雪离开时的痛。
明明她只想看到玖月凤灵和玄紫清联姻的真相，只想知道灵界和血族的躁动不安到底为何，可是眼前一幕幕涌现的，只有若雪，他的泪、他的笑，他的脸无比清晰。
画面转换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熊熊烈火中，一个看不清脸的少年化身火凤凰。
流光溢彩的光辉无以伦比，瑞气闪闪中，气势如虹的火凤凰在烈火中展开偌大的双翼，清脆的鸣啼破空撒落，她心里伤心，拼命伸出手，想要抓住它。
可是她抓不住，凤凰的尾羽从她的掌心滑过，掌心留下的只有火焰的温度。
止不住的泪，只在一个瞬间后，便汹涌滑落。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凄厉而悲伤，“不要，不要离开我！”
是梦吗？
再醒来，只看着凤灵的脸，她认错了，只是忍不住的哭。
“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会哭的那么伤心？蓝羽，你真当我三岁顽童好糊弄吗？”凤灵生气了，他一生气，右眉习惯性地挑起。
那样的眉目乌灵，俊秀如画，蓝羽呆呆看着他，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我……”
“算了。”凤灵倦了，站起身，他的声音在此时清冷而疏离：“本来就不相干，你看到什么，也和我无关。你要守护好你的凤凰城，为蓝族的使命，那就守护吧。你的事，从来和我没关系，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是啊，他为什么会焦急？
她的事情，原本就和他无关。
话说出来，心中的大石仿佛被推开，只是那种空空荡荡的感觉，让凤灵一时难以释怀。
凤凰城。
是的，凤凰城。
蓝羽忽然间想到自己的使命，醍醐灌顶，她猛地站了起来，擦干眼泪。深吸两口气，她重新理清思绪，灵界和血族联姻，两个敌对的种族，在此时都要联合起来，她的预感没错——凤凰城，要出大事了！
时如流水，沉浮谁主。
蓝羽没料错，凤凰城，要出大事了。
近日，早已平息下的神秘古堡的流言再次被传播得沸沸扬扬，古堡浮出水面，狰狞地发出了死神的邀请，凤凰城人心浮动，离奇的失踪和死亡率震惊灵界。
蓝羽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凤灵，除了灵界的殿下，谁能管得了这事儿。
“全部是流言！”
“那不是你该管的事！”
“我蓝族女巫的使命就是守护凤凰城！”
她拍着桌子和凤灵叫板，她忘记对方灵界殿下的身份，忘记他对她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只觉怒不可遏，一声更比一声大的怒吼。
桌子被她拍得“啪啪”作响，她恼怒地瞪着眼前的俊秀少年，苍白的脸色分外憔悴，眼神却异常清亮。凤灵停下整理行装的动作，皱眉，不耐的目光掠过浑身散发出浓浓杀意的年轻女孩。
“你想怎么样？”
“揪出放流言的混蛋！”她XXOO！灵界谁不知道凤凰城是她们蓝族的守护范围，在凤凰城做乱，就算拼了她的小命，也不能放任那家伙胡作非为！
一阵沉默，凤灵继续若无其事地干着自己的事，“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蓝羽敏锐地从他的话语中抓出“他们”这个关键词，她猛地抬头，刷地一下堵住凤灵的去路，双手按住他的肩，“你知道是谁放出流言的！”
“我说过这不是你该管的事！让！”
她不让，明亮的眸中透出浓冽的战意，“到底是谁？”
凤灵嘲讽的目光淡淡掠过她的脸，他一手搭在她的肩头，俯下身，一张俊秀的面容蓦地放大在蓝羽眼前。
这，这是怎么一个状况？
蓝羽脑海中警铃大作，她忽然想起自己和他唇舌纠缠的那一瞬，心忽地“扑通扑通”剧烈地跳动起来，她脸一红，明知道自己无才又无貌，以凤灵殿下流连花丛的风流性格，自己应该趁早和他划清界线，明哲保身。
可是流言……
就在她失神的一刻，凤灵温热的呼吸已经暧昧地喷在她的鼻息间，带着少年男子特有的清冽与魅惑，几乎是贴着她的唇，缠绵悱恻，含笑的声音一字一顿道出。
“蓝羽女巫，你太不够矜持了！一大清早地冲到我的宫殿，莫非是想要献身？”他眯着狭长的眸，暧昧地轻笑，“可惜，我并不想要你。”
“殿下，可以出发了吗？”
灵界王子的宫殿外传来族长老询问的声音，凤灵大笑着直起身，离开满脸通红的可怜女巫，低沉的笑声久久不绝。
蓝羽瞠目结舌看着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忽然间想到一些事，族长老找凤灵殿下准备去干什么？凤灵殿下严阵以待，穿上了盔甲打算去什么地方？还有刚才他刻意地魅惑自己，并不是为了可笑的爱情，他在逃避她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