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年华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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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

“年太太,再见。”我利落地拿起沙发上的背包,朝酒吧吧台走去,留下身后怒不可遏的俞子君。

陆良就坐在吧台前端着葡萄酒品尝,看我过来递了杯柠檬水给我,“怎么回事。”

我深呼吸以平复有些激动的情绪,“她是凉玉的母亲,要我离开凉玉。”

他嗤笑,“真俗套,真狗血,真真黄金八点档。”

“同上。”我拿玻璃杯碰了他高脚杯,将柠檬水一饮而尽。

“你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无聊的人。”陆良支着下巴,目光探向酒吧门口俞子君离开的背影。

黑色沃尔沃缓缓开向门口,有人下来为俞子君打开了车门,隐约露出车内一角,身着西装的儒雅男子侧脸清俊,正低低地和俞子君说着什么,尽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神色,亲密地拉着俞子君的手坐进来。“砰”地一声大力关上车门,几乎震碎了我的心神……

“啪”,玻璃杯落地应声而碎,我目光恍然。

“未央,未央。”陆良摇了摇我的手臂,“你怎么了。”

“怎么是他。”我的双手都在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什么什么他呀,听不懂你讲什么。”陆良拉着我坐下来。

“我看到他了,我看到他了。”如同着了梦魇般,童年的光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恐慌到了极点,内心的滔天骇浪翻天覆地,捂住嘴里的尖叫,梦呓般喃喃,“我没有看错,我一定没有看错,是他!就是他!”

窗外忽然下了淅淅沥沥的雨,空气有种江南梅雨季节特有的腐木气息,像生活一般糜烂。

母亲体贴地帮我炖了鸡汤,装进保温瓶里,带过去给曼汐。

我撑了把青白色绣红鲤瓷花的美工雨伞,在雨中诗意地行走着,行走在城市的地平线上。

曼汐已经从城郊的花园小洋楼搬回了原来帝锦花园的套房公寓里,离我家小区也并不是很远,走了十分钟左右就到了门口。我乘着电梯到了十四楼,然后按了门铃。

过了半响曼汐来慢慢地开了门,见是我站在门口,就招呼着我进来。

我进去换了拖鞋,把鸡汤拿到厨房里,进去只觉狼藉一片,在透明橱柜里拿了碗筷,我盛好了鸡汤端出去。

客厅里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玻璃窗,白色丝绢窗帘被挽起来,窗外透进的风吹得尾端不平静地摇摆鼓动,天是极其灰暗的颜色,滋延着细密的雨水,她一个穿着简单宽大的男性衬衫,露出修长白皙的长腿,极其优美地叠加,盘坐在落地窗前的榻榻米上,背对着我,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像是被捞出水里,被沥干水分和生命的水藻。

“下雨了那么冷,你怎么不开暖气,还穿那么单薄,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不能这样糟蹋,这样玩。”我略有责怪意味地说她,把鸡汤放在榻榻米的茶几上,然后去开暖气。

“趁热把鸡汤喝了。”我脱了拖鞋也在榻榻米上坐了下来,彼此间隔着茶几,“这汤很滋补,我妈听说你生病了,特地为你熬的。”

“阿姨真好。”她忽然开口,原本清冷圆润的声音变得沙哑干涩,“你代我谢谢她。”

我点头讪笑,心中责怪自己竟然触了她的伤口,伸手越过茶几握住她的手,“曼汐,我们所有人都爱你,包括你的父母。”

她点头,回眸看我,“爱我的人我当然知道,但是,他们就算了吧,我只是他们错误婚姻的一个产物而已,离不离婚都是早晚的事,给我存款给我房子,让我活下来就是最大的仁慈了。”她轻声嗤笑。

“喝鸡汤吧,喝完鸡汤我陪你看电影。”我把筷子和汤匙放在她面前。

“好。”她微笑,乖乖地接过筷子夹块鸡肉慢慢地吃,偶尔盛点汤润口。

我翻身下地,赤着脚走在客厅里,拉开电视墙下隐形折叠式的抽屉,在无数CD和光盘里翻着,“曼汐,你要看什么电影,什么类型的。”

“欧美老片吧,挑些看过的重温重温经典。”她一只手支着侧脸,歪着脑袋看我。

“《魂断蓝桥》还是《罗马假日》。”我举了举手里的。

“《罗马假日》吧,幸福却又不幸福的爱情喜剧。”长睫微颤,她抬眸。

“好,我最喜欢赫本了,天使在人间。”我随手把沙发上的抱枕扔给曼汐,然后踩上榻榻米,走到落地窗前,“唰”地一声拉上窗帘,昏暗客厅里的几乎找不到光线,电视墙上的大屏幕隐隐发着光,渐渐亮了起来。

黑白序幕下白色的中文对白,在正统而富有磁性的英文旁白下,剧情开始缓缓推入,剧中饰演着外表高贵内心天真活泼的安娜公主的赫本慢慢地推移到镜头前,她的优雅,她的洒脱,她的浪漫,她的可爱,她的善良,她的纯真,都落入了乔的眼里,不管开始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他动心了。

安娜对乔说:“At midnight,I”ll turn into a pumpkin and drive away in my glass slipper.”(在午夜,我会变出一个南瓜并且穿着我的水晶鞋乘车离开。)

乔回答她:“And that will be the end of the fairy tale.”

曼汐坐在我身边,忽然轻轻地笑了,“童话么,本来就是拿来哄小孩子,公主并不都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你怎么了。”我握着她的手重重地捏了下,“你还有皓呀。”

她勾唇微笑,“他,过去式了。”

我的眼角跳了跳,“你在说什么玩笑话。”

“这不是什么玩笑话。”她耸肩,眼尾一挑,神色迷离,“掰了就是掰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想玩就要玩得起放的下,好聚好散。”

“什么成年人。”我忽然觉得好生气,看着她,“你才十九岁,还那么年轻,你就是这样糟蹋自己的吗。”

“玩游戏哪没有代价,是我心甘情愿的付出的。”她争辩道。

“你都多大了,叛逆期还没有过去么!”我低吼,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你说吧,我要听解释。”我平抚着自己起伏的情绪和胸口,有着僵硬地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

“没有什么解释,只是我不想玩了,所以决定退出这个游戏。”她的眼神停顿在电影屏幕上。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年小狐狸,你还不知道吧。”她在烟灰缸旁边的金属烟盒里拿了根爱喜,“皓姓陆,名字叫陆皓,是陆良的弟弟。”

“他是陆良的弟弟?!”我惊叹,复杂的脉络四处伸展开来,根深蒂固。

曼汐点头,从长条形火柴盒里抽出火柴,轻车熟路地点火,抽烟,“陆良是我以前在一个酒吧认识的,他追求我很久,我却永远只是耍着他玩,陆皓是他弟弟,自然看不过去我,想要教训教训,于是就有了后来你知道的事。”

“我试过和很多男人玩暧昧,其中包括陆良,还有豆芽。”她吐出细细的眼圈,“但我却对陆皓动了真感情,这场游戏,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罗马假日的结局是这部爱情喜剧里最独特的一笔别样色彩,在黑白的画面里,安娜选择了为了国家为了肩负起自己的责任,乔送她回大使馆,安娜坐在乔的车里向他告别:“I have to leave you now,I”m going to that corner there and turn.You must stay in the car and drive away.Promise not to watch me go beyond the corner,Just drive away and leave me as I leave you.”

乔淡淡的点头:“All right.”

下车前,她对他说:“I don”t know how to say goodbye,I can”t think of any words.”

乔对着她微笑:“Don”t try.”(那就算了。)

那个雨天,我留在了曼汐家过夜,我给母亲发了短息留言。

晚餐是我和曼汐打的去街区那家经常光顾的关东煮店,她在卧室的衣帽间里悉心打扮了很久,甜美简洁的白色蕾丝衬衫,外面是成熟帅气的英伦式黑色垫肩小西装,然后配了蓝色磨白牛仔喇叭裤,白色漆皮高跟鞋,凌乱而不失性感的卷发披散,她戴了顶白色编织风草帽,化了些淡妆,整个人显得精神又美丽。

在关东煮店我们点了很多的东西,还叫了附近外卖的面条,她拿了几瓶啤酒和两个玻璃杯。

“喝点吧。”她打开啤酒盖,倒入玻璃杯。

“嗯。”我接过她递来的酒。

我轻轻地啜了口啤酒,微辣凉爽沁入心脾,舌尖微麻。

曼汐轻轻地摇晃着玻璃杯,看着依附在杯壁上的小气泡上升,破裂。

她挑了自己喜欢的墨鱼丸,细细地品尝着,把不喜欢的蔬菜等另外挑出来放在碟子里。

“年小狐狸,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形景么。”她问我。

我点头,“记得,记得很清楚,清楚忘也忘不了。”

“那就好,我不许你忘记,我要你永远永远地记住,记住那些美好时光,记住我。”她对着我微笑,噙着怒放的花一般。

“你不正常呀,讲话怪怪的。”我笑也笑不出来,伸手握住她的手。

“我有什么时候正常过。”她挑眉调侃。

“原来你那么有自知之明呀。”我笑道。

“干杯,祝我们友谊长存,祝我们天长地久。”她举起玻璃杯。

“干杯。”回应,我微仰着头,黄色液体缓缓从食道滑入胃中。

我们回到公寓已经是十点以后的事情了,曼汐喝得有些多了,最后抱着酒瓶几乎不愿松手了,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扶出关东煮店,拦了辆的士,打开车门,好不容易她才迷迷糊糊地坐进去,却一把抓住我的衣领,眯着惺忪的眼地望着不远处的关东煮店,醉得晕倒在我怀里,口中梦呓般喃喃:“再见,再见……”

“师傅,麻烦到帝锦花园。”我把她扶好。

“曼汐,曼汐,醒醒。”轻轻摇了摇她,她没有睁开眼睛我,只是口中念念有词,慢慢地坐到我身边,貌似毫无知觉地躺了下来,头枕在我腿上。

窗外的雨愈发急快,雨势浩大滂沱,雨点打在车窗玻璃上会发出一种类似于人的闷哼。

司机慢慢地拧开了广播,转换着电台频道,在神秘园充满着爱尔兰风和挪威民族乐的古典钢琴曲中,流淌着小提琴优雅的神秘,富有磁性而低沉的声音在乐曲里婉转承合:“打柴人这一天,从人类的森林,砍来树木,找到天梯,然后,从天梯走向天堂。”

她卷翘浓密的长睫轻轻地颤了颤,似乎是在沉睡般,紧闭着双眼,我却听不到她的呼吸声,隐隐那股小心翼翼和屏气以待的缄默格外清晰。

时光在悠扬的钢琴曲里快进,我抱着曼汐目光看向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的玻璃窗,隐约透出玻璃窗外晕黄的路灯和车灯。

“我站在天梯上,我看见这天空即将合上。”哀鸣般的诗意在雨天蔓延着,在雾霭中如同看到海子卧倒在铁轨上,从山海关那边飘来的云静谧流淌,轰隆渐进如岁月飞逝的火车在那场平静的地动山摇里,在缓缓铺向天空的天阶上,无声轧过。

洗完澡的曼汐清醒了许多,盘腿坐在床上换衣服,俏皮而卷翘的发梢垂在光洁纤细的腰间,我坐在电脑前移动着鼠标。

像是平常那样,我照例上网,她也拿着笔记本坐在床上浏览网页,偶尔我们聊上几句,却更多时候是各自缄言。

我看了看时间,就起身问她,“曼汐,要不要来点热牛奶。”

“好。”她点头,抬眸看我。

我去厨房温了新鲜的牛奶,倒在玻璃杯里端过来,走到门口又停步不前。

透过卧室门的缝隙,橙黄灯光如光柱投在地板上,我站在阴影里,卧室里传来曼汐压低的声音,听见她说,“到时候你不用来,我不需要任何人和我告别,我不需要任何人和我说再见。”

握紧手中的玻璃杯,咬唇。

“早该散的,现在的一切都是我们强求了,到最后却也还是强求不来的。”还是那熟悉的声音,我的心像是在柔软的冷风里吹过。

手轻轻放在门把上,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

“你欠我的还是我欠你的,谁欠了谁的,都不重要。”耳边响起的话,我愈发咬紧下唇,手下用力,推开卧室门。

曼汐愣了愣便垂眸挂断电话,转了转眸子便径自玩着电脑,那支手机握在她手里。

“牛奶,趁热喝睡眠效果会比较好。”我递给她一杯牛奶,沿着床边坐了下来,取暖似的手包着杯子,低头小啜。

“未央。”她的手忽然握住我的手。

我抬眸看她,她抿着嘴唇平静地看着我。

“年小狐狸,你要知道,曼汐是爱你的。”她的长指滑入握拳的手,十指相扣。

“我知道,我比谁都清楚。”我低语,“爱我就不要走!”

我双臂环住她,紧紧抱着,“曼汐,你也要走,也要离开这座城市,离开我,是不是?”声线颤抖。

“年小狐狸。”她的手勾着我的颈项,脸贴着我的面颊,那么熟悉而甜美的声音如同记忆般毫不留情地洞穿耳膜,“对不起。”

我咬着下唇极力压抑着自己,心中有股几乎喷薄而出的悲伤化为热流淌进眼眶,双眼隐隐酸痛。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阵电脑的信息声,打破心间最后的那层薄若浮冰的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