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混涡
燕香被萧白的神情吓坏了,她从没有看到过萧白这样的表情,即便是沉香的时候,也从没有看到过平时潇洒俊美的萧白有此失态的时候。
她的心全被针刺伤了,不是因为她恨他,是因为她心疼了。是的,心疼了。她的小手在萧白的大手里用力的握了握,声音飘渺却又氤氲:“是的,她没有死,她没有死。”
萧白突的拥了燕香入怀,嗅着似淡非淡的特有的兰花香,垂下了眼帘,苍白的脸似乎在梦寐中一般,绽现出神仙一样的神情,温湿的唇从乌黑的发间,缓缓的轻吻,碎碎的咬着柔软的耳垂,探寻的找到微启的红唇,缠绵而缱绻的纠缠在一起。
路边的柳儿缓缓的摇摆着,旋起一池的潋滟。羞红了路旁的花儿,滴翠的叶子轻掩了花容,投在斑斑耀目的水面上,久久荡漾。花儿羞了,柳儿醉了,水儿柔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几年那么久。燕香终于清醒过来。她其实知道,萧白那样的举动不是因为她是沉香,而是因为她像沉香。
但就是这样一点,让她的心乱了,一池幽静的水被搅乱后,无法平静。
路边的柳枝一下下的敲击她的心。疼痛中有甜蜜,甜蜜中却又涩涩的苦。她怎么可以让自己沉沦?
这个怀抱曾经抛弃了她。那已经不是沉香的了。因为现在他抱着燕香。
她推开萧白,红晕还未散去,低垂了眼帘,沉沉的声音:“主子,你,你如何这样对待奴婢?”
萧白刚才的温情已经全然不见,凤眸湛湛,精华尽显,俊美的脸上,嘴角上扬:“你到底有何目的混入萧庄?故意装作我夫人沉香的神态吸引我的注意力,居心何在?”
燕香沉吟了一下,心中惨笑,原来他还是抱着燕香,不是沉香。面带嘲意,并不在意萧白幽深的眼神正在似一团团的网紧紧的网着她无处遁形,淡然道:“奴婢已经告诉过主子,奴婢叫燕香,是被管家买来的丫头。奴婢出身卑微,怎么能同高贵的大夫人相提并论,主子太抬举奴婢了。”
萧白的凤眸中跳跃的波光,被水面折射,散发绝尘之气。似有若无的笑意只入了表象,不入深里。让人寒意顿生:“你一小小丫头,言谈举止都不俗,充当卑微的人实在是学不像。不要同我继续玩把戏了,这庄子里虽然不是什么卧虎藏龙,也是到处是我的耳线。你也休想有什么阴谋。”
燕香不怒反笑,莹然的清香绽现娇颜,冷清中不带任何温度:“奴婢言谈举止也成了错误吗?做丫头本就是命运弄人,如今想好好的平淡做个丫头,却要让主子以为奴婢会有什么悖逆之心,真是更加弄人。奴婢确实只是个奴婢。在您这样明察秋毫主子手下,奴婢能做什么阴谋?”
说罢又自嘲的拂了下发丝,眸中波光荡漾:“莫非,主子是害怕奴婢会有什么举动,破坏了主子一家的团结和睦?”
团结和睦这次故意咬得很重,这大庄子下,每个人都各自有着小算盘。这团结和睦是故意刺激萧白。
萧白一听果然嘴角一挑,凤眸中烁光点点:“你这样一个小丫头还兴不起风浪,你若真有阴谋,我必不轻饶了你。”说罢甩袖而去。修长的背影宛若一片云彩,炫耀了半边天空。
燕香看着萧白的背影,似痛似笑似惨的表情,往日的缱绻和爱恋就随那片云彩一起飘走,自己还在奢望什么?从来就是傻,什么地老天荒,什么海誓山盟,不过尔尔。
查了很多天,燕香毫无头绪。当年经历过那件事情的人,都神秘的失踪了。
谁也不敢提五年前发生的事情,包括萧白的二叔。当年的管事就是萧白的自家二叔。也没有了踪迹。
当年经历那件事情的人,就只剩下三位夫人。
自从桃花被赶出庄子后,庄子上同桃花交好的丫头,都对燕香退避。
燕香要想探出些消息,也是万难。
每天她打扫完屋子后,想四处走走,总是被人喝斥。然后乖乖的回到住处。
突然在墙角处有二个人在鬼鬼祟祟的谈话。
燕香并不在意。恍惚中听到二句话。
“那药管用吗?”
“没有用。还有什么药?”
仔细看过去,原来是月容的丫头春丫和胖三娘。
燕香放轻脚步,小心翼翼的走进,俯在他们附近的花墙听着。
胖三娘塞给春丫一包药,神秘的爬在春丫耳边:“这是我娘家三婶配的,听说吃了贼灵。保管怀上。”
春丫狐疑的接过药包,皱着眉头道:“三娘,这次可不要出错了。再出错,我家夫人可要疯了。”
胖三娘的胖手相互搓了搓,嘿嘿的笑着:“你放心,这药保管管用。俺三婶给她家老母猪吃了,一窝下了十二只小猪仔呢。”
春丫眉头皱的更深,怀疑的口气:“猪?夫人可是人啊。”
胖三娘啪的拍了自己一下:“看我这张嘴,夫人哪里是猪呢?夫人肯定比猪下的多。”
春丫狠狠瞪了胖三娘:“三娘,你……”
胖三娘嘎嘎的鸭子似笑起来:“夫人不是猪,不能同猪比。”脸已经通红。
春丫无力的挥挥手:“行了,行了,你走吧。”从袖子里掏出一钿银子,递给了三娘。
胖三娘二只肉眼放光,喜悠悠接过去,放在嘴里咬了咬,肉脸全是光,连连点头:“姑娘有事情再找我。”
春丫左右看了看,把药抱着怀里,快步走了。
燕香冷眼看着春丫离去的背影,看来月容已经急不可耐了,要赶紧怀了孩子。
啊?燕香突然灵光一闪。药。对了,肯定是当时中毒了。要想查出真相,只能先从药查。
呵,这下终于有了一点线索。连日来笼罩在心头的阴影,终于清开了一些。
燕香想到这些,脚步都轻盈了很多。
躲过了巡逻的护院,燕香灵敏的跳入开着的窗。
这是萧白的书房。里面藏书颇丰。她在做沉香的时候,时常来这里看书。
她知道里面藏了丰富的医书。跳入窗后,直奔医书阁。
嘴中轻声念道着:“****,****。”
快速的翻着一本本书。每本书上都记载了一些****的药效和配置。可是发作的效果却都比较普通。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若不凑得近些,就无法看清楚上面的字。
冷不防,屋子里的蜡烛点亮。她突然清醒,一抬头,对上了一双戏谑的眸子。
萧白嘴角上扬,他刚才就坐在那里看书,看着这丫头翻窗而入,嘴中念着****,还一本本翻着医书。却没有发现他坐在那里。
凤眸闪了闪,烛光下俊美的脸散发出温玉般的光泽,清淡的声音听不出波澜:“你很熟门熟路,翻窗而入的时候,看也不看,直接就来到医书阁前。你?曾经来过这里?”
燕香的脸已经白了红,红了白。她刚才那般斑斓的举动应该早被萧白看去。
沉吟了半响,耀如春华的眸子里渐渐沉稳淡定:“奴婢是给月夫人找药来了。”
“哦?”萧白挑了挑眉毛,脸色微沉:“你一个奴婢,也想管起主子的事情了?”
燕香躲闪开萧白的狡黠的光芒,收敛眉目道:“奴婢受夫人所托,自然要尽力为之。”
“奴婢?”冷不防,下颌又被修长的手抓起。她被强迫的抬眸看他。
“奴婢还这么大胆?看来萧庄里确实该好好整顿了。让你一个奴婢就这么大胆子,几次三番的挑衅主子的耐性。”萧白眼捎斜挑,烛光下夭夭生辉,语气虽是责备,可是表情不见任何起伏。反倒有媚惑众生的感觉。
燕香呆了呆,马上警惕起来,这次再不可被他迷惑,用极淡的声音道:“奴婢不敢,下次奴婢不会了。主子请绕了奴婢这一次。”虽是告饶,可是语气不卑不亢,没有一丝告饶的意思。
萧白凤眸中亮了一亮,把烛台放在桌子上,坐在凳子上,手指轻敲了桌面慢条斯理,意味不明道:“你看过猫捉老鼠吗?猫捉老鼠的时候,总喜欢让老鼠一次次的跑掉,再抓回来继续折磨。直到老鼠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猫才把老鼠吃掉。”
看着燕香嘴角上扬:“你就是那老鼠,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在我这里一次次的逃脱的。我们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燕香的嘴角抽了抽,她姣好的脸上,现在只剩下红润。是气的。猫捉老鼠?他这宗主当的果然逍遥。关注起这样一个不显眼的下人来了。
燕香抿了唇,隐忍着怒意,沉声道:“多谢主子太爱,奴婢让主子如此费心,却是不该。奴婢还要谢谢主子不治奴婢闯入之罪。”说完转身狠狠的快步出去。
身后冷清的声音:“我让你走了吗?”
燕香顿住,并不回身低声道:“主子还有吩咐?”
“罚你今夜打扫这书房,不准见一丝灰尘。”萧白淡然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可疑的笑意。
燕香慢慢的回身,眸子中幽深冷艳,有恨意随之流泻。稳定了情绪,落落大方的开始打扫书房。
一弯月钩探入窗内,倾洒一室银辉。照在这对俊美的男女身上抖了一抖,很快羞涩的钻入了云层后面。
满室的芳华似有清香溢出,偏偏墙角钻出一只探头探脑的老鼠,顺墙角溜了。
捶着已经累的直不起的蛮腰,燕香那张沉稳而淡定的姣好面容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她没有想到萧白真的就看了她一夜。
她如针芒在背,总感觉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眸紧紧的盯着她。但是她又不想错过这次机会。所以在打扫的过程中,慢慢的翻了几本医书。
一页一页的拂尘。一边暗暗的记录那些关于****的药效。
萧白并不阻止她,随她在哪里随意翻找。自己拿一本书慢慢翻着看。时不时的看看她。
天快亮的时候,萧白终于走了出去。临走的时候嘴角抿着,凤眸闪了闪,悠远而恍惚的声音:“不错,刚打扫了一半,明天白天我要你全部打扫完。”修长的身子潇洒的踱出了书房。
燕香的矜持在萧白出门瞬间,全面崩溃。她站了一夜,再也没有力气站着了,摇摇晃晃的走到椅子前面,把自己摔在椅子上。
想回忆之前萧白的儒雅,却发现一点点的影像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她已经不知道如何同之前那个温柔的萧白相比较了。
他的冷漠,他的无情,都让她重新认识了萧白。
在一起过了二年的夫妻生活,当一切都打破,一切都失去了原本的面貌。重新面对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人原来有让她陌生的另外一面。
她熟悉的那个人,突然之间已经全然改变了。不,也许他本来就是这样的?
燕香一边捶着蛮腰,一边沉沉的思量着。窗外一轮红日已经慢慢探出头来,透过窗棂挤进来。她抬起纤手挡了眼帘看了看窗外。回眸的时候,发现桌子上有一张纸。
上面有一首江城子:秋风吟赋露残蛩,叶悄匆,雨空梦。残冷随痴,云雾暝山重。难解愁思浊对酒,影竹瘦,泪琴懵。黄花舞韵水杳鸿,月孤朦,夜沉容。又忆曾经,清目醉酣红。寒映西楼疏笑久,柳眉黯,黛云慵。定不负相思意,携君生死与共。
落款是白。
轰的一声,燕香的沉静坍塌。她手指颤抖,慢慢的拿起拿张纸,反复读了几遍,那是沉香写给萧白的。
沉香嫁给萧白的时候,正是初秋的时候。二小眷恋,情意绵绵,本是最火热的时候,萧白被宗主叫去了西疆办事。那一别就是三个月。
三个月让沉香相思成灰。整天对着空空的新房独自神伤。所以也就写了许多的悲情诗词。
萧白回来后,无意中发现了这首词,温和的脸上微笑起来,拥着沉香什么也没有说。
沉香很快就忘记了这首词,没有想到萧白还记得。还在词的后面加了一句:定不负相思意,携君生死与共。呵,死与共?想是已经成灰成尘了。生的时候绚丽,死却惨烈。爱在这惨烈面前,更似尘埃一般无力。心都死了,何来相思?
燕香的脸上湿湿的,用手一摸,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泪水满面。
这些诗词现在看来,多么的可笑?多么的具有讽刺?
燕香的手使劲的把那张纸团成一团,拼了力气扔出去。看那纸团在草地上打了几滚,定定的看了很久。
久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她还是出了门,绕到了窗子前面,在草地上捡起了那纸团。
细细的铺展开,仔细的折叠起来,慢慢的揣入怀中。
心的地方狠狠的痛了痛,到底是无法忘却。爱还是恨?因为爱的深,所以恨也就深的无源无际。
心的地方狠狠的痛了痛,到底是无法忘却。爱还是恨?因为爱的深,所以恨也就深的无源无际。
突然身后有人叫她:“燕香?你怎么在这里?昨天晚上喜鹊找你呢?好像是三夫人找你有事情。你一夜未归,小心管家罚你。”原来是三夫人院子里的打扫丫头喜四。
她点点头,低声说了句:“谢谢。我还需要打扫书房。三夫人那里,我一会过去。”看也不看喜四,径直走入了书房。
拿着拂尘,有一下没一下的缓缓打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