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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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远行的足音(2)

想起过往的深秋,在小南川,曾站在山底,痴痴四望,五颜六色的山体,疑心自己是画中人,而那一块从山顶露出的天空,深邃的蓝里,似乎蕴藏了天际所有的秘密,接着,有翻卷成棉花状的云朵飘过来,那秘密又加厚了几许。秘密就在身体周围,自己遂也变得隐秘复杂,小南川的生灵好似在问到那个古老而又无以回答的问题: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将要到哪里去?

身临大地和天空的盛大,人一定是缥缈而微小的,只剩下叹服。

在黄石寨想起小南川。不是偶然,确是必然。

因为人不仅喜欢新鲜的事物,人也是怀旧的动物。

长沙,凌乱不堪的记忆

火车到站的长鸣,惊醒了昏睡的我。

长沙到了。

我的行程里,长沙市区只是路过而已。仅有半个夜晚是属于这座城市的。

可就是这么一点儿时间,那些顽固的记忆瞬间满铺过来,蔓延不尽,无以排开,将属于长沙的时间填得满满,我的心因此凌乱不堪。其实,那些记忆在路上就已经复苏了,越是想忽略,越是清晰再现。

又怎么能忽略呢?那一切本来就是跟长沙关联的。

眼下这个热浪袭人的长沙。心底那个充满寒意的长沙。二十多年了,此长沙彼长沙,终归是找不到接合点。

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前,我听说的长沙在遥远的地方。遥远的地方有一个我唤作姑姑的人。姑姑高中毕业,青春年华,满怀希望,跟着新婚的夫婿从老家的山沟里出发,不远千里万里去到了一个她陌生又向往的地方——长沙。

姑姑夫妻二人是长沙诸多打工者中微不足道的一对。时至今日,我都没详细追问过当初他们为什么偏偏去了那里。

事隔多年,我想象过初到长沙的姑姑,胸怀憧憬,打量着陌生的街头,构想着未来;脚步穿梭在大街小巷,目光浏览着张贴的各类招聘信息和招工启事。

而长沙于我的姑姑,却全然一副冷面孔。她被拒绝,被冷落。他们夫妻二人干什么都不顺心,日子越过越糟,无奈在他们的生活里越积越多。

同甘共苦,没有体现在姑姑和姑父身上。生活的不如意,让姑父消极懈怠,好吃懒做。姑姑生性好强,却强不过命运对自己的安排。在没有一席之地属于自己的长沙,她着急、抑郁,身体很快就出现了问题。可姑姑没有重视身体发出的危险信号,依然深陷在自己会成功的梦想里,依然咬牙苦苦挣扎在最底层的打工生活状态中,而等他们实在无能为力之际再回到家乡时,姑姑已经病得很重了……

病床上的姑姑,还是不服输地倔强,她说,等身体好了还到长沙去,她一定要实现最初自己给自己的承诺。可那病不是她自己说好就好得了的。姑姑终究是输给病魔输给自己了。她年轻的血液不再流动,她再也听不清幼小的女儿呼唤妈妈的声音……

灯火辉煌的长沙,可曾记得有那么一个怀揣生活热望的山村女子,在这里被挫败,情感的,生活的,一个人固有的一切统统被打败,而后,携带着身心的彻底伤痛,永远地离开。

我的眼前一会儿浮现出姑姑胖乎乎的总是带有笑意的脸庞,一会儿又是她生命垂危之际,毫无血色的面容和肿胀的腹部……

长沙,一座现代化的城市,我的足迹曾抵达的地方,我却顾不得感受它,只任伤感把自己完全浸透……

岳麓书院的气度

最早知道岳麓书院这个称谓,是夹杂在父亲零碎的语言中的。忘掉了他是怎么描述书院的,只记得他说的书院的院长被称为山长,相当于现在的学院院长。

听惯了校长、院长之称,觉得这个山长的称呼很特别,很有叫头。想想啊,名曰山长,占山为王,于一山的超逸中,吸天地之灵气,酿人间之精华,统帅并引领着一脉学术文化,管制着书院的先生学子。在喧嚣的尘世保持一份独特的静谧,却又与社会政治生活密切关联。这山长做得美哉!

后来,是从《千年庭院》中见识了岳麓书院。

余秋雨先生笔下的千年庭院,音容古旧而沧桑,却于乱世中保持着惯有的宁静。有雨的夜晚,捧读泛黄纸页上的那些文字,弥漫着久远的气息,心情很复杂。“这儿肯定出现过一种宁静的聚会,一种无法言说的斯文,一种不火爆、不壮烈的神圣。”年轻的余秋雨在岳麓书院有着如此的感受,那个在他迷茫烦躁的夜晚,内心却因为静默着的岳麓山岳麓书院而意外安静了下来,进而明确了自己的何去何从。那是他人生的关键。时至今日,我从这些文字中依然能读出属于书院的气度。

身为一名游客,不,对岳麓书院,我更愿意是一个虔诚的学子慕名而来,只是我已迟到多年。那些藏在过往岁月里的画面不是声音清脆的导游所能描述给我的,我的心绪早已游离在她的讲解之外。目光轻轻投向青瓦白墙的建筑,这层层递进的院落营造出一种庄严、神妙和幽远之感。而存留于墙壁之上的那些古老的碑刻,更使人感知一种沉甸甸的气息,它可是来自千年之前文化学术之风的吹拂?

这个盛夏的午后,当我在岳麓书院走过一圈,躲开嘈杂的人群,独自站在幽深的回廊处,心情也是复杂的。我想到了书院坎坎坷坷的经历。千百年来,书院历经多次战火,又经多次重修,才得以保持现在这样的容貌。岳麓书院从明清以后进入人才辈出的黄金时期,在它的学生名单中,有中国历史上重要思想家王夫之、魏源;有叱咤风云的曾国藩、左宗棠、刘坤一;毛泽东的老师杨昌济是岳麓书院的学生,毛泽东也曾在这里听过课。对朱熹或张栻,还有更多在书院讲过学的老师们,他们面对当年勤学上进的学生们,不知是怎样一种欣悦……这些伟大的名字曾使书院熠熠生辉。我这个迟到多年的学子,无缘聆听先哲的讲学,只能在此感受先哲们的胸襟,沐浴千年文化的圣洁之光。我猜想,当年,偌大书院内,除过那些潜心于学问的老师和学生,那些厨子、门夫、堂夫、斋夫、更夫、藏书楼看守、碑亭看守等勤杂工,他们的身影和脚步,也一定是匆忙而有序的,书院的硕果里,也藏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岳麓书院告诉我们:只有重视文化建设,才能涌现真正的人才,而文化只有实事求是,经世济民,才能有强大的生命力。是啊,这深深庭院,曾经那么用心用自己的气度让文化具有过蓬勃的生命力。时隔千年,络绎不绝前往此地的人们,依然能感受扑面而来的书院气息。默默看着出出进进的人,我思忖:这人群里,哪个是满怀激情,为着更深地探究和拓延人类或民族的文化事业而来?

出门去,回望门口的对联,它依然那么傲然。“惟楚有才,于斯为盛”,看了再看,小心翼翼将这几个方块汉字摄入相机的镜头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表达出了作为一个朝拜者对这千年庭院的敬意?

我的目光穿越你的忧伤

晨光中,凭栏望去,我看到了烟雨蒙蒙的你。是的,一直以来,你就是存在于这里的。多少人曾在你的生命中来了又去,而你,注定是属于这里的。现在,我也来了,在雨丝飘扬的春日来看你。青瓦楼宇,拂岸绿柳,溢香花草,画船游艇,这一切,如梦似幻般呈现在我眼前。

而这,还远不够成为你,你比这更显丰厚沉重。透过朦胧的烟雨,我能看到你的妖娆妩媚,那是属于一个时代的风姿,而你,却独领风骚。透过岁月的长河,我能看到你的满地繁华,那是属于整片大地的纸醉金迷,而你,却更多更真实地拥有这一切。

解开绳缆,轻摇木浆,小船徐徐荡起微波。

十里秦淮啊,千年流淌。今日,你仍潺潺作响,晚来许多年的我身在你其中,独坐船头,不知属于谁家粉影?

我的心头荡漾那些熟悉的名字:董小宛、柳如是、马湘兰、陈圆圆……习惯了别人赠与她们的美誉——侠骨芳心,灵秀多才,倾国倾城。只是,我没有找出来自心底的适合于自己心境的一个词或一句话送给她们。

十里秦淮,千年流淌。我的目光穿越你的存在。今夕何夕?

我看到了媚香楼,耳边似有香君的歌吟,可是,侯方域在哪儿呢?他怎么没来?他该来的,来陪着香君琴棋书画。有他,香君就不会寂寞伤心,看着方域,她含情脉脉,笑靥如花,又怎会舍得血溅诗扇呢?

还有乌衣巷。这个幽暗的巷道,只消承载那缕斜阳?想来那些燕子也不愿亲近这里,只是匆匆飞过,留下几声似有若无的鸣啾。

烟雨飘洒的金陵胜地,我来了。来了,怎能不驻足文德桥?这是三月,在晨光里,在雨丝中,我不会看到半边月。我在听,侧耳倾听一个个故事,这是桥自身在诉说。已经足够,无需更多。

十里秦淮,千年流淌。我没有足够的时间滞留在此。其实,我是多么希望欣赏你华灯初上的景象。那一定是灯的世界,光的天堂。因为我分明看到那一串串悬挂在檐下、树旁的红灯笼,还有各色灯火。

依栏望去,多少故事烟雨中?

思绪中更多的,还是关于这里的女子。想来红颜自古多薄命,那些美丽的人儿,在森森绿水畔,在烛光摇曳中,在醉意朦胧里,在失落无望时,红酥手可曾弹拨她们的真实心音?世事沉浮,朝代更迭,那些消匿了的容颜,只是被偶尔提及,而谁人,又真正懂过她们?或许人远远不及物。就如这青石小路,它一定记得她们绣花的鞋子轻轻擦过,而无言的流水,也一定怀念她们娇柔的倒影,还有凄迷的眼神。来了又去的男人,他们志在四方,他们爱争输赢,他们欲望太多,他们不会像岸边的柳枝会在每个春天生长属于这些女子的梦想,他们最终只会带给她们深深的伤害。

这些美丽的女子,只是因为背负了世间太多的恩怨情仇,她们多情的眸子总是影射一丝丝哀怨!隔着时光,她们香消玉殒,怀恨飘零。

十里秦淮,千年流淌。流淌不尽的是她们的柔美,缠绵,温情,守候。这河水,有多少是这些女子的辛酸泪水汇集?

不管怎么样,曾经的奢靡繁华都已远去,一切归于沉寂,一切都是旧事了。游人如织,我是游人一个,我们都一样,试图拂过历史的云烟,窥见更多鲜为人知的人和事,试图捡拾那么一点点可以珍藏的遗迹,在摇曳的时光长河之中,偶或翻拣,重温那些足以触动心灵的人事。

十里秦淮,千年流淌。

三月的烟雨中,立于你身畔,我的目光穿越时空隧道,穿越你曾经的忧伤。

沙湖印象

小时候,我随母亲去过一次平罗县下庙乡,大姨家在那里。记得路很远,换乘了好几次车。大姨家门前有一个水塘,水中以及周围都长着芦苇,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并认识芦苇。在学校学过的课文《小英雄雨来》中,机灵的雨来看见鬼子来了就钻进了芦苇丛里,课文有一幅简单的黑白插图,画着芦苇丛和雨来若隐若现的小脑袋,想必是小英雄的形象感染了我,所以看见水塘以及芦苇时,我真是激动,我们那山里是没有这些东西的。大姨夫告诉我,离他们这里不远,有个叫西大滩的地方,还有更多的水,更大的芦苇荡。我心向往之,却没能去看看。时光荏苒啊,如今,我曾听说的那片水那些芦苇荡,早已不是最初的模样,它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沙湖。而今天络绎不绝于沙湖的游客中,估计知道西大滩这个名儿的人不多。

考上中专那年,又去平罗下庙,那次去是看望暂住在大姨家的姥姥。从银川到平罗,我们租了车,专门去了沙湖。当时,沙湖景区显得相对萧条,没有多少游客。但湖水、沙山、芦苇、飞鸟、游鱼这些属于沙湖的元素塑造的西北一隅奇特的景观,深深吸引了我。午后的阳光下,我们表姊妹几人游荡在湖边,双手掬捧起清澈的湖水,互相浇洒到身上,儿时的记忆复苏,年少的单纯和快乐不可抑制地涌来,我们的歌声,我们的舞姿,我们的笑脸,都留在沙滩湖畔了。那时,正是爱幻想的年龄,对生活和前途充满了热望,我记得有一会儿,我们几个躺在沙滩上,望着远处,沉默不语,或许是各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做着自己的打算吧。那次,我们没带相机,又都是学生,没有闲钱,也没在景点的照相处留影,今日想来,实属遗憾。那么独特的景致,那么年轻的脸庞,那么美好的心境,竟然没有让镜头定格下沙的雄壮,湖的柔美,让光与影捕捉我们的沉思或微笑。那天离开时,已是月亮当头,即便是夏天,西北的夜晚,又因了湖水的凉气,也还是带了微微的寒意。挥手作别沙湖,不知怎地,我们不约而同背诵起李清照的《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沙湖的一切影影绰绰退隐到身后去了。那个有着月亮的夏夜,一直在记忆深处。后来还去过沙湖,却没觅到旧时足迹,没看见那弯月亮。

2008年国庆期间,我带女儿去了沙湖。金秋时节,天蓝云白风轻,领略着沙湖的旖旎风光,女儿快乐得像一只鸟儿。而我,被沙湖的气度、壮丽和秀美陶醉的同时,感到深深地震撼:今非昔比啊!

蓝茵茵的湖水,微波荡漾,一篇篇或散开或连接起来的芦苇丛,让眼前生出一片绿色的幔布,而当串串银铃般的笑声或赞叹的话语惊着芦苇丛中的鸟雀时,扑棱棱唰啦啦的响声便会传过来,还会传来或尖利或柔美或呢喃的鸟语,瞧瞧,听听,这算不得鸟的天堂,却是芦苇和鸟儿们共有的家园,植物与动物如此和谐相处于此,难道不是沙湖的骄傲?而人,却是使它们和谐共处的关键因素,我在网上浏览到这样一则信息:总面积4247公顷的沙湖鸟岛上,共栖息着130多种100多万只候鸟,以被称为‘世界环保鸟’的鹭科鸟类为主,另外还有黑鹤、天鹅、中华秋沙鸭、白尾海雕等20多种珍稀保护动物。为了更好地保护鸟类,沙湖鸟岛上专门设立了鸟类救助站,给它们特殊优待。我还了解到,沙湖近年来聚集了一批真正爱护自然、爱护生灵的景点工作人员。真为沙湖的鸟儿们高兴啊,它们如此有幸,生活在宁夏,生活在沙湖,生活在爱中!

在沙湖景区南岸的水族馆内,我们看到了几十种珍稀鱼类,看着壮硕的武昌鱼、娃娃鱼,一米多长的大鳖,女儿惊奇不已,说没想到在电视里看到的这些鱼,原来活生生生存在我们自己的家园。后来在景区饭店吃饭时,看着大大的香辣鱼头,女儿竟然不忍心吃下去,她说不应该吃的……

在沙山,我和女儿一样,脱了鞋袜,光脚感受着来自细沙的熨帖。好多游客和我们一样,光着脚,或奔跑,或躺着,或站立,尽情放松。我捧起绵密的细沙端详,它们却扑簌簌从指缝流下去了。岁月的长河中,时间就如这般从指缝间溜走,容不得我凝视,只留下许多记忆在心中。多年之前,我的目光在这里专注过,留恋过,那时,沙湖赶不上现在的气派迷人,但清爽宜人的水波,明月朗照的沙滩,我是无法忘掉的。我还带女儿玩了索道滑沙,当缆车飞驰而行,惊险和刺激袭遍全身,过后,是一种彻身地放松。不仅仅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聚拢在那里,鹤发童颜的老人也在那里。当平庸塞满生活,当慵懒无以阻隔,当消沉日渐加厚,这样的刺激是必要的,身边的朋友,不用背起行囊远行,轻装上阵,就去沙湖滑沙去,何乐而不为?

今天,沙湖变得更美了,它已经成为全国三十五个王牌景点之一,中国十大魅力休闲旅游湖泊之一。放眼望去,游人如织。大西北广袤的天地,竟然有这么一处地儿,大自然的手笔绘就,真是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