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蝶落剑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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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石都盛景

三月二十五。

石都的海棠花开了。

一抹一抹、嫣红姹紫地盛开。

随着夜里清风的吹拂,香枝摇动,洒下馨甜的味道。飘浮在花灯璨火间、飘浮在鹅卵碎石上,飘浮在摇波水面上,飘浮在石都繁华的街道上空。

石都的花果灯会开始了。

一群一群、熙来攘往地闲行。

伴着南迦国的美妙奏乐,腰肢晃摆,滴着舞女的香汗。人约黄昏月上梢,蛾儿雪柳暗香去,别有千金笑来前。

卖艺的、杂耍的、唱曲的、说书的、捏面人的、吹糖人的、烘糕点的、晒蜜饯的…没有什么商品是看不到的;牵着驮巨大包裹的骆驼的是沙耶国贩子、头戴高冠穿金戴银的光头是南迦国行僧、踩着木屐前额无发的是东极岛武士…没有什么人是看不到的。

从城门口到石都卫衙,挂满了灯笼花束,临街的家家户户都敞开大门,欢迎来客吃酒聊天。这一日城门不关、没有宵禁,无数百姓走在街上,逛着吃着玩着看着。

火树银花、烟雨冲天、星灿飞流、灯光如昼.从镇海宫到龙头湾,各处绽放着五彩缤纷的花火。

这是何等的繁华热闹才能让你想到“美丽”二字!

有一个浪漫的故事:相传一代石皇早年困苦不如意,只好投奔远亲,路经石海边时,饿得倒在一户穷困农户门口,已经昏厥无力了。农户家里连粥都喝不起,但家里的女儿为了救他,采下院里的海棠花,嚼碎了喂他吃下,他立下誓言必来娶她。后来一代石皇纵马起兵、掀翻前朝、重来此地,却只见旧树新坟。他建都石海边,并移植无数海棠花来,每当海棠花开时的三月二十五,石都百姓就会放花灯来纪念那位善良纯洁似海棠的女子。久而久之,便有了花果灯会。

一代石皇靠海为都,收海外各国商船,以海运兴国。直至二十三代石皇联盟雪国、开通大漠之路,石都俨然成了天下最多商贩聚集之地。

海风送来了黄金、哺育了庞大的石国,大海自然而然地就成为石都百姓的寄托。所以花果灯会这天,石都百姓也会齐齐来到海边,将河灯、瓜果、酒肉投放到海里,让大海之神享用,求以最真挚的保佑。

海浪拍打着礁石,惊起一阵浪花,今夜海面并不平静。

他,却很平静。

他跨坐在离海水十分近的一块礁石上,礁石上摆了一壶酒和一个翡翠玉杯,海浪很容易就沾湿了他,但他很不在乎,独自饮着。

这个男子眼角有几道皱纹,两鬓微白,眼睛里似乎有两轮太阳,令人不敢直视,而他此刻的表情却是十分怅惘与忧愁。

“山空林子飞鸟走,日落夕阳黄花瘦,海枯鱼儿盼雨游…”

他哼着小曲儿,曲调婉转悲凉,似对大海诉说无尽的烦恼。

海是能包容一切的,这是他父亲告诉他的。他父亲曾指着龙头湾说:燧儿,你看,天下所有的江河最后都要汇入大海,不管好的坏的、丑的美的,海像母亲一样包容着一切。也许夜晚会从海上传来美妙的歌声,亦或会从海那看不见的一端照射出耀眼的宝石光芒,然而那些都是大海拥有的宝物。大船行驶在海上,海可以让它一帆风顺,也可以让它倾倒不复,那就是大海的力量。大海,之所以大,就是因为她的包容;她的力量在于容纳一切的心。燧儿!人,也是如此,只要胸怀大海,那天下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片羽毛。

“真的吗?”他自嘲了一句,看向远处。

他身后的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脸戴面具的人,面具分成黑白两块,看上去就是阴阳脸面具,面具上那两个黑洞深邃无比,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睛。

“君上又在想什么?”

“没什么,一些往事。”他抿了口酒。

“我也有些往事。”阴阳面具人脸朝大海。“君上有想起过她吗?”

他举着酒杯的手抖了下,却平淡道:“没有。”

面具人转头看向他:“君上,别忘了我们的契约。”说完,面具人如魅影一般消失不见。

沉默了一会儿,他把酒倒进大海。

“其实一直在想。”

天色渐晚,散在海边的人们也都回去了,大海则吞食着子民献给它的祭品—当然,也有回馈。

海浪将一些瓜果食物拍回沙滩上,这时间便是穷人的庆祝了。一群群衣衫褴褛的乞丐们冲到海岸边,去捡拾着大海的残羹。这一刻,乞丐们没有喜悦的歌唱,也没有欢腾的舞蹈,他们争先恐后地扑向食物,也不管上面是沙土和海水,张开嘴就往里面塞,还没咽下就又急着扑向另一块食物。

渐渐的,沙滩上的食物也变少了,可抢食的人却多了。为了一块干硬的馒头,两个年轻乞丐可以打得头破血流;为了抢一个只值十文钱的铜杯,那个干瘦的老人可以将它吞下去;为了一只漂在海面上的瓜皮,饿得发昏的孩子走进冰冷海水里,再也没有出来……

乞丐们越来越多、挤满了整个沙滩,他们比之大街上的百姓更为吵闹,但这里,没有歌舞升平、没有把酒言欢、没有琳琅满目…有的单单是果腹的欲望和哭喊的难民…大海眷顾地只是富人,它卷起海浪带走了一些人,它把穷人当成玩物。

狼藉不堪。

海风刮着他的脸,他的眼里充满悲凉。

“大海或许能包容一切,她确实能淹没了一切。”

他自答。

“妹妹,快上来!我闻到了酒的味道!”漆黑的礁石下,忽然传来孩子欣喜的声音。

他不经望去,只见是一个六七岁的瘦小男孩,枯黄的脸上没有红光,衣服破烂不堪,被海浪打湿后冷得瑟瑟发抖。

男孩身后是一个女孩儿,那个女孩儿和他差不多大,头发乱糟糟的,衣服虽然破旧却很厚。

男孩已经攀上礁石,女孩儿却蹬不上去。

“哥哥,我爬不上去。”女孩儿带着哭腔。

男孩一只手伸了下去,“抓紧!”

女孩儿抓牢男孩的手,小心地爬了上去。

“谁让你们上来的?”他冷声道。

这一声可把男孩吓坏了,连忙拉着女孩儿的手跪下磕头,也不管下面是尖锐的礁石,用力磕了三个响头,才开始求饶道:“这位大爷还请放了我们!我们只是上来寻点酒食垫饥……只求放了我妹妹,有什么冲我来!”

“你会喝酒?”他好奇地打量这个年纪小小却挡在妹妹面前的男孩。

“我会!我会喝!”男孩的手被女孩儿紧紧握住。

“那你喝光它。”他把酒杯丢过去,男孩耍开女孩儿的手,抓起酒壶,往嘴里灌去。

“别喝!”女孩儿大惊,他知道哥哥从没喝过。

辣味就像火烧一样从喉咙往上窜,男孩儿憋得脸色涨红。

“哥哥!哥哥!”女孩儿摇着男孩,又惊又怕,慌乱无措。

“哥没事……”男孩跪倒在地上,手撑着地,大口喘气。

“你不会喝酒。”他喝光了杯里的酒。

“这酒太烈,所以才……”男孩辩解道。

“不会喝酒的人永远不能做危险的事。”他站了起来,身形遮住了男孩面前的星光。“因为明知危险却还做的清醒者最为可怕。”

“你叫什么?”

“我们没有名字,别人都叫我们小乞丐。”

“现在有了,你叫陆枯鱼,她叫雨轻离。”他望向石都绽放的无数花火,海风扬起他的衣角。

“我叫常燧。你们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