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爷爷,你们看我捏的小狗!”一个小女孩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手里还捧个捏得奇形怪状的泥巴。
一个高大壮实的壮年男子立即放下手中的铁锤,结束了手里“叮叮当当”的声响,有些生气道:“青儿!你怎么到这儿来!很危险的!”
小女孩举起手上的泥巴,天真道:“爸爸我捏的!”
男子并没回答她,只是更加发怒道:“青儿,说过多少次了!工房很危险,不许过来!你还跑进来!”
小女孩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对不起,爸爸,以后不敢了。”
小女孩正欲灰暗地离开,男子身边的白发高大老人却蹲下身来端详这件“艺术品”。他的眼睛很清澈,似初春的溪水,干净而有活力,你绝对猜想不到这双眼长在一个六十岁的老人身上。
“青儿,捏得挺漂亮的。”他夸赞道。
“不过你看,这样不就更好看了吗?”老人用脏黑的手又捏了捏泥巴,让原本有着“猪肚”的“泥巴狗”收了下腰,又拉了条尾巴,最后用指甲掐了两耳朵。比起刚刚那四不像,这件作品明显好很多。
“哇,真的好像!”女孩接过它,对老人连连夸赞,“爷爷真了不起!又会造兵器又会捏泥狗!我以后也要做工匠、打最好的兵器!”
“好啊,到时候爷爷把天下第一工匠的名号让给你!”老人大笑着刮了一下小女孩的琼鼻,在小女孩的鼻梁上留下一个黑黑的印子来,小女孩斗鸡眼地看了看鼻子,不怒反到憨笑起来,笑嘻嘻地跑到外面去了。
“爹,你总宠着她。”年轻人怪道。
“没事没事,女孩子就要宠;你看青儿多可爱。说实话当初要不是你娘劝我,我早掐死你养个女儿了,臭小子。”老人拍了男子后脑勺一下。
“爹!”
……
“开天步道,百鬼夜行!岁日平安,福佑家人!开天步道,百鬼夜行!岁日……”粗犷而又有些悲凉的嗓音从前面传来。身着麻布孝服的少女是那么悲痛,可她却一声也哭不出,她的泪早就流光了。
她看上去是多么楚楚动人,娇弱可欺。那清澈如潭水地双眼泛着微红,行走在棺木边,孤寂而漠然。也许换做是别的家族,可能身边会挤满安慰和照顾的人,可现在她的身边却没有一个人。因为她生在这个与铁石相关的家族——铁石心肠的家族。
“她爷爷疯疯癫癫跑去街上送剑了,只留她一个人来送葬。”即使是用那么细小的声音议论,她也听得一清二楚,这些声音都来自于那些熟悉自己的“亲戚友人”。
“她妈就是难产死的,她爸也为了救她跌下万丈潭。她这种扫把星克完父母接着就克爷爷了。”那尖酸的声音如同利刃划刻在一个百合般的少女的心上,如同地狱的魔咒环绕在她的耳畔。
“哎呦,偌大一个闻人山庄,不要被他们这一系克光了。”
“以后少和他们来往。”
“儿子,以后别照顾她,别看她长得那样,说不定是狐狸转世,克死全家!”
“真晦气,什么时候结束?”
人最不该有,也是一切祸灾的根源的,就是他那张可以包住虚伪、丑陋、罪恶、谎言的嘴。
少女的心本该是脆弱而洁白的,却会被这些邪恶的油污所泼中,永久都擦拭不掉,久而久之就成了阴影,就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就成了灵魂最阴暗处最潮湿处。
她握紧了拳头,她在下葬后便变得空无一人的墓地前发誓:从今往后,自己不要做那个被人欺凌的、可怜的闻人亦青了,她要变得强大,她渴求得到保护自己的力量。
……
那一日,她的疯子爷爷拖着一个胸口受伤的少年回来了,她头一次见爷爷那么风风火火,而且她似乎看到了久违的爷爷眼中的那丝清澈。
她跟了上去。想一探究竟。
爷爷把他带到了闻人山庄的最深处——那个家族禁地,里面布满着机关和陷阱,除非是家主一级别的人物,不然一经被发现闯入者,杀无赦。
她出于担心跟上去了,却没想到爷爷知晓所有的机关陷阱并破解了。她稀里糊涂地在门口偷听,偷听到了她不知道的秘辛。
来世剑、葬剑人、活剑者……她知道了闻人山庄最大的秘密,她十分惊喜——当一个人知晓大多数人不知晓的秘密时,他就会生出一种优越感,然后优越感就化为自信,然后他就充满安全感了——但她又有些气愤。
为什么爷爷不把剑给自己而是选中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这份力量,本该是闻人氏的、本该是爷爷的、本该是自己的,不是这个叫莫河的!
她决定盗剑,然后参加这个什么玄牝大会,她要证明自己才是来世的主人。
……
可是现在,来世剑刺向自己的“主人”,而这位“主人”却毫无动弹之力。
悲哀涌上心头,似洪水淹没了原本心中那冉冉升起的火苗。
“终于……要死了吗?”她问自己,她此刻竟然有一丝坦然,自己没有朋友,这样孤独的死去也不会有什么负担,直到最后一刻,她才明白:原来自己一无所有,那便安心的走吧。
忽然她的腰肢好像被拖住了,一个结实有力的胳膊挽住了她,那柄锋利而可怕的剑离她的脸颊只有一指距离,直插在地板上,不停地晃动。
好像什么热的从眼里淌下来,她吃力地睁开眼,是一张冷峻而瘦的脸,他也盯着自己,眼里是好奇。他张合着薄薄的嘴唇,她只听到了一个声音:
“你不行,我来吧。”
是啊,全交给这个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