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河也没想过，情节真的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他拿着滴血的剑，右手边是嘴角带血的罗长风，左手边是罗长风说的死掉的“段池雷”，对视着胸口淌血但是面色平定的文吉。
“现在给你一次选择，杀了你边上的人，或者，你死。”文吉的眼光如同看一个将死之人。
“我不会死，这才是或者。”莫河的眼光似看一个死人。
。3个时辰前。
晏城，凉州第一城，号称冶铁之城，石国兵器有六成来自这里。所以街道上最多的不是酒楼商铺，而是匠铺。
“百兵之家”闻人氏，扎根于这座城市，统治着石国的顶尖兵器界，有“剑客刀侠行天下，不得闻人七步停”的说法，可见闻人氏在兵器界足以傲睨一切。
当然莫河以前不知道，直到他进晏城后。
“好了，我们今天就在晏城休息，明早出发，平安客栈的小子们可别玩得忘了时间。”车队在客栈外停下，整顿安息，金安挥了挥手，放大家游玩休息，当然只是几个马夫和平安客栈的小厮。还有十几个武者似的大汉好像只听文吉的话，进客栈休息去了。
“莫河我们出去逛逛！我还没在石门城以外的城里头买过东西呢！何况这里是晏城，兵器数不胜数，我们出去看。”李存在搭着莫河的肩连绵不绝地说着。
“闭嘴。”莫河冷言，但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确该有样兵器了，说：“走吧。”
“哇真的啊！太好。”李存在高兴道，但被莫河打断了：
“但是你最好闭嘴。”
“可否带我一个？”罗长风挥了挥折扇风度翩翩地走来，身上是玉螺腰带祥云纹长衫，头上紫冠束发青带飘，如同一个玉面贵公子。
“你衣服还真多。”莫河扫了他一眼。
“我觉得人要把最精神的一面展现出来，而不是像你一样藏起来。”罗长风扇了扇折扇，儒雅而温和道，莫河不再理他。
三人移到大街上，现在是下午，没有早市热闹，街上只有零零散散十几个人。
街边铁匠铺里不断发出“叮、当”声，也有吹火的“轰轰”声，还有冷却的“滋呲哩”声，恰如一台有节奏的乐曲，使人充分感受到这里的热情和勤劳。
三人走进一家铁匠铺内，匠铺上挂着十八般兵器，都没开封，可寒芒乍现、令人心生栗色。
这时匠铺主人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烧红的铁胎，问：“几位是要打制兵器？”
“没错，我们……”李存在点了点头，没说完，罗长风忽然用折扇敲了敲挂着的一把长剑，那声音刚劲有力。
“看来是行家，那大可去西市看看，那里是闻人氏的地盘。”匠铺主人神色稍变，指了指西面道。
“多谢。”罗长风拱手，信步走向西市。
“嗯？你刚刚都干了什么？怎么那老板直接把生意让给别人了？”李存在摸不着头脑，一走出店外就急忙问。莫河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哈哈，其实也没什么。挑剑是门学问，一般的剑只需看剑的锋利、韧性、坚硬，所以只要试剑即可；但有些人，挑剑会听剑音——好的剑内部都有纹路，可以通过其发出的声音。那纹路就是剑的心脏，所以真行家都是听音识剑。”罗长风徐徐说来，讲得头头是道。
“原来如此。”李存在恍然大悟，如破桎梏。莫河也点了点头。
三人又走进西市，和东市不同，这里没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也没有工作的铁匠，有的只是淡雅的茶香和一座座华丽的楼阁店铺，里面展示着不同的兵器。
“怪不得闻人家是石国兵器世家，冶炼手艺全都藏在山庄里，外面的都是成品。”连罗长风也吃了一惊，暗暗称奇。
“进去看看。”莫河走向最近的一家店铺。
“慢着！”李存在忽然喝住莫河。
“？”莫河回头好奇地看着他。
“你们看。”李存在指了指一处角落，那里端坐着一位邋遢的老人，他眯着眼，杂乱的白胡子已经垂到胸口，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似一个老丐，但面前却摆着几把剑。冷风从身边吹来扬起了他的发须，他如洪钟一般压在那里，散发出古朴而沧桑之感。
“他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李存在神情肃然，犹如对一位江湖前辈一样恭敬地走去。
“他是怎么看出那老人有故事的？”罗长风挥挥扇子作不解状。
“小说看多了吧。”莫河道，然后两人一齐走了过去。
李存在低下身来，“前辈！这剑怎么卖？”他很是恭敬的样子。
那老人微微张开眯着的左眼，那眼睛混浊如汤，但是在老人身上却似混沌开章，仿佛要从眼中扫出一道黄芒来。
李存在见状，更是恭敬，“前辈您好，我来买剑。”
“我这剑不卖。”老人的声音也似闷雷，听上去心头竟有紧张沉闷之感。
“为何？”李存在见老者如此，心中不免有些小激动，但还是故作镇定，比较前辈高人都喜欢沉稳的孩子。
“我的剑只卖给剑客。不卖给娃娃。”老人说的话有意指向三人。
李存在心道：“高人就是不一样，还好刚刚补了下知识，现在就让我用高超的演技让高人折服！”
他拿起那剑，吸一口气，收紧微凉的菊花，面目凝重，眉宇间展现着剑客的孤傲，演绎出了当代大侠的悲愤之感！然后用食指弹了弹剑脊，看向老人。
“弹什么弹，又不是弹珠，你个小屁孩。”
“…”
李存在那菊花一般绽放的华丽演技顿时被三月初略带寒意的风吹散飘零。
“我这几把剑，不能卖。”老人道。
“哎，那我们走吧。”李存在很是失落。
“但可以送。”
李存在一个踉跄，回头道：“前辈可是说笑？”
“当然不是。我的剑不卖给有诚意、有热情的善良的武者，而是送给他们！我希望江湖上热血的青年们都能用我的剑砍人削人；我希望那些孤寡老剑客因为我的剑而一振雄风；我希望有一天江湖因为我的剑而掀起血雨腥风；让天下更乱、暴风更猛，我都不怕，我会手持宝剑躲在家里！。很多人以为我是骗人，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会坚守着我的梦想！直到死去…”老人仰望天空，真挚的说出了自己的梦想，混沌的眼睛留下清澈的泪水，感染着方圆十里的气氛。
莫河：“……”
罗长风：“……”
“啪啪啪—”李存在拍着手，不知何时已经热泪盈眶了。他擦了擦湿润的脸，道：“放心，前辈，我们一定完成您的誓愿，做一个称职的江湖接班人！“
“好好好……现在就把这个光荣的使命交给你们了。”老人颤颤巍巍地拿出三把剑递给了李存在。
“谢谢前辈！”李存在庄严地接过剑，小心翼翼地“颁发”给莫河、罗长风，然后郑重地向老人磕了个头。
“你们走吧，老头我一个人孤独惯了。”老人摆摆手，示意让莫河他们离开。
“前辈，日后再见！”李存在挥泪着转身跑走了。
“又是一个无知的少年。”莫河身边传来一声叹息。
莫河一看，是一位中年人，中年人见莫河看他，又道：“这老人是个疯子，每日都来街上送剑，其实他的剑都是闻人山庄扔掉的废剑，别说杀人了，杀鸡都废劲。喏，你看，他又开始忽悠人了。”
“少年，我看你骨络惊奇，定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剑客奇才，我送你一把剑，好好练哦。”
“姑娘拿把剑吧，自古道巾帼不让须眉，穿鞋的打不过赤脚的，你有了这把剑，何惧公婆闲你懒？”
“小猫咪你要不要宝剑？我送你一把打耗子哦。”
“喵。”
莫河：“……”
罗长风：“……”
中年人接着道：“闻人氏的剑之所以是精品，有一个原因就是炼剑材料只用一次，失败也不会将其重融——因为他们的秘法可使材料的特性达到最高，但失败的话，材料就会失效。故此你们手上的剑最好扔了，以免死于非命。”
“多谢。”罗长风拱手，将剑放进垃圾篓子里，莫河如是。
中年人笑笑，走了。
“看来李存在白白开心了一场。罗长风摇头苦笑，他望了望天色，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寻个酒楼吃饭吧。”
“我有干粮。”莫河开始往回走。
“别啊，好不容易到了城里休息还吃什么干粮。”罗长风一收纸扇，拉着莫河去寻找酒楼，而李存在这小子拿了剑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走了一会儿，终于到了一处酒家，往大堂里一坐，点了些酒菜，罗长风从怀里取出一个翡翠酒杯，斟了些清酒进去。
“喝点？”他把酒壶推到莫河面前。
“我不喝酒。”莫河端着碗白米饭吃了起来，连菜都没夹。
“总要学会的。”罗长风也没逼莫河，只是嘀咕一句。
“你的武功跟谁学的？”三杯下肚，罗长风问起了莫河的武功。
“没人教过我。我师父也教过。”莫河已然吃完一碗饭，又在米桶里盛了一碗。
“哦？那你是自学成才了。”罗长风抿了口酒，语气中颇带笑意。
“不知道，我只是感觉自己睡了一觉。”莫河道。
“你的武功可能是睡梦拳。”罗长风得出了结论。
“那我不睡觉的时候岂不是废人？”莫河问他。
“可能是晚上睡一觉，明天就有武功。”罗长风的手微微晃着酒杯。
“正常人哪个不要睡觉？”莫河看弱智似的瞟了他一眼。
“有道理。那你的武功真是深奥无比。”罗长风恍然状。
他两支细长的手指拈住翡翠酒杯，将酒倒入口中，又斟了些，有些悲哀道：“我从小活在高墙内，被逼着学文学武，童年的我，甚至一年都见不到父母亲几次，长大后的我更是以驱赶的方式被送出来。所以孤独大概是我最熟悉的武功。”
莫河听着，他不由想到了自己；年少时何尝不是被困在一座山谷里？自己不也孤独没有朋友？但还好山谷足够大，不会被逼着学习，也能每天见到母亲。
“你大概也很孤独，我从你眼里看出来了。”罗长风道。
“我姑且把你当朋友。”莫河把饭吃完了，擦了擦嘴，站起来走出去了。
“呵呵，分明是不想结账。”罗长风笑道，收起了翡翠杯，往桌上扔了一锭银，打开扇子大步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