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真是大意了!华西凌懊悔的想。
“还有,这位先生你把我们的药包拆了,又搭配别的药材,看上去是节省了药材,可实际上却没起到治伤医病的效果。其实您这是做了许多无用功。而且——还耽误了时间。你说我们又不缺那点药材,您直接发药包多省事呢?这是连我们丫鬟都明白的道理呢。”
言外之意,明明按照我家夫人的办法可以救更多的人,可您干嘛非要选这个时候炫耀个人医术呢?现在数万难民等着解救,身为医者不应该以伤患为先么?到底是谁在沽名钓誉?
这最后这句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打脸,华西凌差点一口鲜血喷在当场。
半夏说完之后,又朝着姚燕语一福,恭敬地说道:“奴婢妄言,请夫人批评指正。”
姚燕语含笑点头:“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是。”半夏又福了一福,后退三步之后方转身出去。
姚燕语又使了个眼色给白蔻,白蔻也福了福身退了下去。船舱内间里一时只剩下了姚燕语和华西凌两个人。姚燕语看了一眼发愣的华西凌,淡淡的说道:“华先生,我这人别的都好,就是有个御下不严的毛病,刚才我的丫鬟说话太过直白了,请你多多包涵。”
“啊,不,没有。”华西凌还有点翻不过劲儿来,心里一直想着那些灾民伤患。
姚燕语看着这位原本愤世嫉俗的家伙如今变成了呆头鹅,到底还是没忍住,轻笑着提醒道:“别想了,今天你医治的那些伤患,我已经派人去跟了。的确有些人没办法煎药,我已经令送了热水和药包给他们。他们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夫人周全。”华西凌登时红了脸,朝着姚燕语深深一躬。
他长这么大都没服过谁,就算是当初被华氏家族赶出来的时候也没觉得悲伤,反而觉得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靠天靠地靠自己足矣!可是如今,他做事却要别人来给善后。这实在是他华西凌所不能承受却又不得不承受的挫败。
“应该的。”姚燕语笑了笑,说道:“我也不是为了你。”
“是,夫人是为了那些灾民伤患。”华西凌的头更抬不起来了。
姚燕语轻笑道:“谁让我是沽名钓誉之辈呢!我总得把事儿做到家,这好名声才钓得到么。”
“是在下轻狂了。还请夫人大人大量。”华西凌抱拳躬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他长这么大都没这么丢人过,真是又悔,又生气。悔自己太过大意,气自己一时意气。
同时,他还有些恨,恨眼前这个女人总是这么温如细雨,若是她兜头骂自己几句也好啊,可她偏偏就不,就这么三言两语只言片字就把人给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姚燕语缓缓地转身看着他,莞尔一笑,良久不语。
华西凌躬着身一直不直起来,等着姚燕语发话。
姚燕语忽然轻声叹了口气,说道:“你不咄咄逼人了,我还觉得挺不适应的。你起来吧。”
“……”华西凌咧了咧嘴,这回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行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明儿还得继续给人治病治伤呢。嘉州百姓十来万,如今救回来的也不过一两万人而已。”姚燕语终究是累了,摆摆手示意华西凌可以出去了。
华西凌想客客气气的说一句话,但终究还是不怎么习惯,最后也只是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姚燕语看着他直挺挺的背影,淡然一笑,抬手揉了揉眉心,转身去了榻上。
一夜无话,至第二日一早,香薷等懂医术的丫鬟和嘉州当地组织起来的医者郎中等便汇聚在一起,等着各自乘船去那一片汪洋之中救人。
越是到后来,救人的难度就越大,百姓们几天几夜被困水中,就算没病没伤也饿得奄奄一息了。所以这次姚燕语给他们准备的是一些救命的药,连山参片都备上了。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因为夜里救人太过危险,姚延恩不许姚燕语和那几个女孩子出去,但官府的官兵却一直没闲着。还有一些昨晚连夜救回来的人还在清江北岸的灾民安置所等着医治。
华西凌一夜没怎么睡好,心里反反复复想着姚燕语的一举一动,总想着今天一定要搬回一局,决不能让这个女人给压下去。所以一大早晨起来他便顶着一对熊猫眼出现在船舷上准备再次加入救灾战斗中去。
“华先生。”姚燕语适时地叫住了他。
排在队伍最末的华西凌忙止住脚步,转身朝着姚燕语拱手:“请问大人有何吩咐?”
“江北还有重伤重病者需要医治,你不要出去了,等会儿随我去江北。”姚燕语说完,便转身进了船舱。
华西凌一愣之后,方望着姚燕语窈窕的背影拱了拱手,应了一声:“是。”
因为香薷等人全都派出去救人了,连平日里瞧瞧跟着丫鬟们学了点医术的白蔻和玉果都加入了救援队伍,所以给姚燕语打下手的只有许侍阳和他的妻子吕氏。
因为要到江北去,姚燕语带着许侍阳夫妇和华西凌乘坐一艘比扁舟大了两倍的轻船载着一些必备的药品过江去安陵州难民安置所。
现在是炎炎夏日,这一带又湿热多雨,难民所的环境可想而知。不但许侍阳夫妇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连华西凌这样的人一进去就被冲天的味道给熏得不敢呼吸,站在门口简直不想往里走。
姚燕语却从衣袖里拿出几个浅蓝色的口罩分给他们:“各自带上。”
“呃?”许侍阳捏着这个薄薄的东西怔怔的看许侍阳夫妇。
许侍阳展开口罩把两根系带子挂在耳朵上捂住了口鼻,紧皱的眉头便舒展开来。
华西凌看姚燕语和吕氏都已经把这小东西带好进了难民所,他便有样学样的跟着带上。但觉一股清凉的薄荷香味直冲脑门,秽气顿时不见,头脑也跟着清醒起来。于是又从心里暗叹了一声:果然是富贵人家,给人看个病也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