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肯定不是123埋单的货色,他是一头精力旺盛的种猪。我拒绝了香君的好意,主要是担心身体不行,出了丑,被女人从床上踹下来就太丢人了。那天我清清白白地回家了,谁让咱是后叶加型的呢。
回到家,如是一如既往地躺在床上看电视。节目是动物世界,我随便看了几眼,竟然被吸引住了。这个记录片的的名字非常有意思:丛林法则。大约是说,丛林是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任何物种和个体要在这个世界里生存发展,必须要找到盟友。片子里讲述了一个黑猩猩团伙的故事,某一只外来猩猩希望融入这个群体,只得向其他黑猩猩们讨好,又是送香蕉,又是帮人家清理皮毛,甚至充当男妓。虽然猩猩经历了不少磨难,但最终成为猩猩团伙的一员,还当上了二大王。从此他与其他猩猩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如是问我笑什么,我说:白门拼命拉拢新闻界,讨好法律界,千方百计地为人数众多的民工讨要工资,就等于是壮大同盟军呢,这等做法完全符合丛林法则。一旦出了问题,这些盟友都有义务拉兄弟一把,如此看来白门这小子是无师自通!如果把他放到猩猩团伙中,这小子肯定也能做律师。我是越想越觉得有趣,竟然笑起来没完了。如是瞪了我一眼:"有什么可笑的?还不赶紧睡?"
第二天,我从记者堆里将白门拖了出来。白门一边向记者们挥手道别,一边用眼睛努力地要从我脸上剜下两块肉来。我们俩找到一个僻静所在,白门甩开我,不耐烦地说:"有个女记者,对我有点意思了,你干嘛呀?"我把情况说了说,号称民工可能根本拿不到钱,这个官司咱们没准白打了。白门胸有成竹的说:"我早就知道他有这一手,早就料到了。"
我满肚子的冷笑:"你高屋建瓴,你未卜先知,既然料到了你还一天到晚地和女记者泡在一起?你干点正事好不好?"
白门喊了起来:"节奏!做事得讲究个节奏你懂不懂?现在社会的关注焦点是官司已经打赢了,正义得到伸张了。群情高涨时不泼冷水,怎么着也得让大家高兴几天,情绪是需要释放的。过几天,等大家的兴奋劲一过去,关注点快要转移了,再把开发商想赖帐的事捅出去。你等着,嘿嘿,保证又炸锅了。大家会认为开发商把全人类都当成傻子,情绪绝对比现在还要高昂好几倍。到时候那小子不出钱,没准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这叫节奏。嘿嘿,全国人民大团结,掀起了社会主义新的高潮,新的高潮,新的高潮,哈哈......"白门自鸣得意,眉飞色舞,说到最后竟然唱起来了。
我许久没说出话来,律师的城府比我等鼠辈深得多呀。这家伙不仅通晓野生动物的丛林法则,居然还在丛林法则的基础上有所发展,这小子绝对比黑猩猩的智商要高。形容一个人聪明便说他长了毛比猴还精,如果形容猴聪明,应该说,脱了毛就能当律师了。白门能当选十大杰出律师,绝对是响当当的。这小子精通法律条文,人脉关系通畅,而且对社会舆论的运用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政府应该请白门做新闻发言人的话,凭他这张嘴早把美国人忽悠成孙子了。昨天我没上他的老婆就对了,要不这小子得把我整死啊。
半个月后,民工们又断粮了,而开发商依然没有资产履行判决的迹象,于是为民工讨薪的白门又成了报纸的头条人物。这一来,北京市民的情绪彻底被调动起来了,街头巷尾中响彻着咒骂有钱人的口号,不少老头老太太给民工们送了热粥、咸菜和鸡蛋,就跟慰问子弟兵似的。有些愤怒青年甚至计划着走上街头,要将怒火赴之于行动。这条新闻发布出的当晚,开发商在昌平的大别墅被不明身份者包围了,保安们听说是大家是找开发商算帐的,干脆全部隐蔽起来。结果别墅被人扔进了三十多块砖头,十几条钢筋,还有几个自制的汽油瓶。幸亏开发商发现得及时,一场火灾和疑似的恐怖事件才得以幸免。知情者都说:真过瘾,比99年砸美国大使馆还热闹呢。
开发商也是人,是人就知道害怕,是人就有低头的时候。这家伙终于坐不住了,只得主动与白门联系。
第二天,双方当事人在凯宾斯基的酒吧里见了面,商讨具体事宜。
凯宾斯基是一家德国人开的五星酒店,之前我从来没去过。酒店总体上是棕色的,是深秋森林的颜色,应该也是片丛林。双方见了面,开发商将酒水单扔了过来,示意我们随便要。我要了啤酒,白门要了红酒。
开发商鄙夷地说:"只有中国人才在这么有档次的地方喝啤酒呢,这就是人的层次啊。"
我脸色骤变,立刻反唇相讥道:"您还知道层次呢?只有您这样的中国人才欠账不还,毫无信誉呢。您的所作所为如果放到西方,早就上黑名单了,黑社会都不愿意搭理你这样的。"
开发商瞪了我一眼,转向白门道:"白律师,你到底要怎么样?"
白门说:"我不想怎么样,只要把工资给了,我的代理也就结束了。"
开发商突然抄起杯子,那动作明显就是要把杯子砸过来。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好久才闷着嗓子叫道:"那帮孙子根本就不会盖房子,头一次质量检测就没有过关,他们连地基都没打好。我给了监理公司不少好处,但人家依然不敢签字。你们想想,这房子就等于是废了。如果不是这帮废物糊弄我,银行的新贷款早就到手了。那帮王八蛋,连猪圈都不会盖,他们佩要工资吗?"
白门说:"谁让你舍不得用正规的建筑公司?你不就是想省几个钱吗?偷鸡不成矢把米。这个事,如果拿到法庭上说,你一样是吃不了兜着走的。老板,我给你留着后路呢,咱不干断子绝孙的事。"
开发商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有估计到这个环节。"除非他们答应返工,质量不过关,我不能给钱。"
白门阴阳怪气地说:"银行怎么就那么轻易地贷给你十几个亿呢?我听说那块地皮就值4个亿了,据说土地管理局还没有收到这笔钱呢?如果把这个事捅开,不少人都要被牵连进来了。"
开发商冷笑着说:"你以为报纸是你们家的,别看现在他们和你穿一条裤子。只要我打个招呼,就全闭嘴了。"
白门忽然转向我,旁若无人地说:"你平时上网吗?"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得赶紧点头。白门喝了口酒,眼望着天花板道:"网络这东西太可恶了。我觉得网络纯粹是美国人为了摧毁中华文明发明的,什么事,只要被网络盯上了,就逃不了。我们中华文明讲究驭民之术,精髓之一就是民可以由之,而不可使其知之。之二是密谋于室,决胜于外,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网络这东西偏偏能让老百姓知道了许多不该知道的,这不是成心和中华文明作对吗?中华文明就是官场文明,官场文明说就是贪污和保护贪污的文明,所以需要暗中操作,网络往往能把见不得人的事暴了光。网络该死,该封,必须要实行严格的网络管理制度。"白门是越说越生气,声音也越来越大,附近桌上的人一个劲瞪我们。
开发商不得不咳嗽了几声,打断他道:"白先生,别说了,别说了,我明白。"突然他把声音压低了,将脑袋凑了过来,伸出连两个手指头说:"为了两千多万,我花二十万把你做掉行不行?你们从灞原回来的时,差一点掉到峡谷里吧?想重演这样的事,不难。"
白门愣了一下,声音有点颤了:"你少吓唬我,我是名人,我死了,会引起关注的。"
开发商满脸冷笑,正要说什么。我坐直了身子:"杀了他一个,还有后来人。你必须连我一起弄死,而且还要毁灭证据,还得做的干净利落。"说着,我从怀里掏出一支录音笔,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回去我就把音频传到网上去,加密,密码我愿意告诉谁就告诉谁。"
由于我们两人天衣无缝的配合,开发商终于服软了。这小子答应三天之内就给钱,赌着气说要把昌平的别墅拍卖掉。白门依然不忘刺激他,号称不住别墅,也死不了。
出了凯宾斯基,我们俩目送着开发商先上向离开,然后白门才把自己的车开出来。白门赞赏地说:"我可没让你准备录音笔,行啊你,没看出来!"
我嘿嘿笑了几声:"碰上你这样的,好人都得学了坏。"
白门歪着头看了我一眼,那意思是:你还用学坏吗?
我当然明白,我的实在一直是装出来的。自从我爸爸一死,我就什么都明白了,丛林世界中全是锯齿獠牙的白眼狼。在地球上行走的人类,永远都需要携带刀剑、暗器、毒药和自救工具。一旦大意了,成群的白眼狼就会把你撕成碎片。当然,我的原则是自己不做白眼狼,至于别人,就让他们尽情地做吧。
当天晚上,我举着录音笔在如是面前显摆了半天,宣扬自己是如何如何的英明神武。如是觉得这东西挺好玩,想要。我说:"给你也成。但在案子结束之前,千万不能把里面的东西删掉。"如是答应了。
后来这支录音笔促成了我们的婚姻破裂,可当初这东西竟是我给她的,难道这就是天意吗?
法院理所当然地认为为民工讨要工资是他们的功劳,绝对是值得大书特书一笔的。法官特地给白门打来电话,希望事务所能联系到一家电视台,全程直播发工资的过程,争取让老百姓看看,以此树立法律的光辉形象。白门也认为这是个好主意,满口答应下来。我只得跑到电视台的节目组联系,对方认为这种新闻片的看点不大,很难保证收视率,除非是有偿的。
我犯难了,法院当然不可能给电视台出钱,难道要我们事务所出钱给他们树立形象吗?白门在电话里骂我是不可救药了,花钱买个名誉,花钱买个法院的人缘,值啊!
民工首领听说工资马上就能发下来了,立刻又向事务所借了两万块。据说工地当天晚上买了二百箱啤酒,几百斤猪头肉,不少民工喝得满地打滚,工地被毁成了废墟。首领向我们报功说:人们在酒会上把白门比喻成活雷峰,生菩萨,大家都说是回了家就给他整个小人像,供起来。我挖苦白门说:"在历史上立过生祠的,全是大奸大恶。"白门说:"奸恶能做到大,也了不起了。"
工资发放仪式在一家电影院里举行,场地是我们租的,现场还做了不少横幅和标语,以烘托气氛。电视台派出了金牌主持人,白门顾不上别的了,拉着主持人诉苦,掏心窝子说事务所是如何全心全意的都扑在民工兄弟身上,这么做不为赚钱,专为社会树立法律的尊严云云。我跑前跑后的忙活,成了碎催。估计民工们想工资已经想疯了,这些人把行李都带到现场了,就等着拿了钱回家了。看到他们,我突然想起了贵州的老宛,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法院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宣传机会,他们把当地的什么什么大的主任请了来,由他致辞,并亲手把工资放到民工手里。
那老小子天南海北地喷了半个多钟头,从国际形势,地区形式,讲到中等发达国家的前景。讲台前摆放的鲜花都蔫了,他还没说完呢。民工听得云里雾里的,眼睛都直了。我只得偷偷叮嘱大家:"主任马上就给大家发工资了,别急别急。"
估计主任大人事先没有弄清楚,并不知道七百多个民工需要发工资,所以他讲话时信誓旦旦地宣布:要把工资发到每个民工手上,要把慰问的话吹到每一个民工的心田里。我估计这家伙不过想抢个镜头,后来民工们一开始排队,主任的腿就开始哆嗦上了,原来满电影院的人都是来拿钱的!
我成心犯坏,七百多人就让你一个人发,累死你个老东西。钱才发出了三分之一,主任大人便有点站不住了。
法官一个劲向白门使眼色,白门只得见风使舵:领导认为应该加快工作进度,主任太忙,下午还有事。法官和我一块儿给大家发吧。
即使加上这二位,工资的发放过程依然持续了两个多钟头。
工资是发完了,主任也累得站不起来了。白门掺着主任、法官揪着记者们要出去吃饭。临走前白门偷偷告诉我,要把这些同盟军要一饭打尽,将来的用处可大了去了。我的心思都在民工身上,送走了领导和记者,在第一时间里赶到了电影院门口。
奇怪,电影院门口空空荡荡的,连只耗子都没有了。民工都跑哪儿去了?怎么连行李都没了?
我顾不得通知白门,急忙打了个车跑到工地。天啊,工地里只有昨晚庆祝的废弃物,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了,连铺盖卷都没了。坏了,民工们难道全跑啦?这帮家伙不会是事先有什么计划吧?我脑袋大了好几圈,但仍然不死心。于是我急忙又找了个车,一路追到了火车站。
站前广场上全是人,大多是民工,我逐个扒拉他们的脑袋寻找。奶奶的,想跑,没那么容易!虽然民工的模样都差不多,但在我孜孜不倦的寻找下,后来终于发现发现了几张熟识的面孔。这些家伙正在凑在广场上聊天,估计他们的车还没到点呢。
我冲上去,揪着他们问:"你们怎么走啦?"
民工说:"拿到工资了,俺们要回家,俺们出来一年多了。"
我说:"我们的代理费呢?"
民工说:"啥叫代理费?"
我说:"你们签了合同了,还按手印了呢?"
民工们非常诧异,集体叫嚷起来:"原来那张纸是要坑俺们的钱呀?"
我怒吼道:"什么叫坑钱?我们帮你们要工资,能白干吗?我不是你爹。你们得给报酬,这就是代理费。"
民工说:"你们是干好事呢,学雷锋不应该要钱,学雷锋连名字都不应该留。我们都说好了,回去就给你们做小人像。"
我气得直接坐地上了,这帮民工要是作鸟兽散,我们可就惨了。最可气的是他们真把我们当成雷锋了。雷锋吃食堂不要钱,谁让我们白吃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