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是,同样的心机,同样的野心,同样的高傲,你们的确是绝配。”在殷家这段时间,罗云萱不止一次找她麻烦,若非萧途挡着,而她的身份又特殊,罗云萱必然不会让她好过。
“好一张伶牙俐齿,我衷心的希望你的能力有你嘴巴这般厉害。”
殷传封走向她,随手折下一枝红梅,以枝挑起她的下巴,完美细致的轮廓在清晖下细白无瑕,五官精致如玉琢,尤其那双总淡若含轻愁的眸,深邃得会让注视她的人陷进去。当年,他真的没料到她会变得如此轻灵俏丽。
“大人,罗姑娘在后头呢。”不远处,迂回的长廊下,罗云萱双目生烟,妒意如火,若眼神可以杀人于无形的话,自己恐怕已死了百次千次了。华凡璎冷凝了眉,恼殷传封以这样暗昧的姿态陷自己于不义。
“……给你一个忠告,好好利用你的美貌吧,必要关头,或许能全身而退。”
以色伺人,色衰则爱驰。
罗云萱回到自己的寝室,对着铜镜,十指轻缓地摸自己的脸。一直以来,她是貌美的,尤其一双凤目风情无限,肌肤胜雪,自己是有高傲的资本与自信的。但是,她的年纪已经很尴尬了,文定婚约多年却始终云英未嫁,真的不容蹉跎了,奈何郎君不愿成婚?
但殷传封不了解她的焦急,他正值青年盛期,清俊非凡,仕途得意又身居高位;倘若他不要自己了……他有太多的选择了……那些比自己年轻貌美的女子,就像……就像华凡璎!
刚才让她痛心那一幕!
罗云萱害怕了,如今殷传封与她朝夕相对,日久生情不无可能,就像当初自己与他那般!不行!绝对不可以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还在生气?”殷传封倚在门扉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背影,但眼里恢复了以往对她特有的暖意;透过铜镜,不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的愠色与嫉恨,但不管如何,他都不想追究了。
“我有什么资格生气?我又不是你的谁!”
“我不会辜负你的,我想给你一个完美的婚礼,这需要时间;但如今我每天都很忙碌,成亲还不是时候,你为我再忍耐一下可以么?我答应你,半年后,我一定可以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入殷家。”
“……我体谅你,那你呢,你还会在乎我吗?”
“你是这世上,我唯一在乎的人。”对这点,他一直坚信不疑。
“你刚才摸了她的脸!你明知道我在后面,你却做出那样的举动!怎么,你也喜爱她?也对啊,她才是含苞待放的年纪,豆蔻年华却已美得倾城倾国,你会变心也是正常的。”负气也赌气,罗云萱越说越不甘,没安全感又嫉妒得想落泪。
“她不过是颗棋子,有美貌的棋子而已。”殷传封从背后拥着她,附在她耳边哄道,“你知道么,她的美貌只会带给她不幸,生来就是被利用的;你虽不及她美丽,但你却比她幸运、幸福,因为你生来就是享福受宠的。”
“真的?那、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你答应的话,我就相信你。”心事舒坦了些,但她还是疑心。
“……好吧,仅此一次。”她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他有预感,那将是会影响自己某个计划的无理要求。
罗云萱透过铜镜看着他,忽然发现与他的距离远了,她撒娇讨宠,他的回应少了从前的热情;她生气盼顾,他的甚至不再分心神慰问一二。什么都淡然了,情与爱似乎都被他全然抛弃了,他或许对自己喜爱依旧,但是那份用心已经不如从前了……
殷家一处简朴的房舍,淡淡的烟雾飘出窗户,散发出清幽的草药香。华凡璎多年来已习惯每日与草药为伍,不论别苑或殷家都格外留出一隅空厢房,供给她熟悉药理毒经之用。虽是出自有利可图的用心,但华凡璎还是认为自己赚到了这一份静逸。若是置在郊外野林中,每日伴晨而醒与鸟同食,日作午休,月上柳梢头后伴清辉而眠,那该是多么怡然自乐的小日子,无关俗世纷扰,一方天地一寸光阴。
此时院外,萧途拿在手里的一株紫花走来,娇艳欲滴的色泽格外美艳,光这样握在手中,他就抑不住自己难得的笑意,快步至门前轻叩三声,低沉的声音唤道:“凡璎?”
“萧哥——紫银光!你真的找到了!”华凡璎当即看到他手中的珍宝,惊喜的神情难得令她展颜,小心翼翼的拿在眼前端详。
“给你的。”
双眸再次泛出光芒:“给我?真的可以吗?这么珍贵——”
憨实的面孔微微一笑,萧途没告诉她,这是自己特意为她寻的:“你不正是缺这一味吗,等你把湘毒练好了,就送我一点吧。”
“萧哥真识货,看来我要使坏也躲不过你的法眼。”
“你……”
“还是萧途有心,这么难得紫银光,费了你不少精力吧。”这时,打断他的殷筱柔从屏风后走出,嘴角含笑,柔美的眉目很是开心热切的模样。
“不知大小姐也在,失礼了。”萧途有些不自在了,尤其察觉到她的笑容似乎是偷觑到自己的内心某处,便匆匆离去,“属下先告退了。”
“殷姐姐,你吓到他了。”华凡璎不必抬头也知道她的笑容太过。
“你那美得像花一样的笑容,才‘吓’着他呢!”殷筱柔仿佛看到了她美好的姻缘,“凡璎,他对你有意思!”
“我还小,他不会看上我的。”
她不上心,殷筱柔倒是越看越好:“过了这个年你就十五了,该嫁人了。我看萧途不错,正直老实,又英明神武,对你也好,很相配呢!”
华凡璎当她说笑话,转移话题:“这是我用九种草药熬制的,比屈大哥军里用的创伤药的功效要好些。你拿回去吧,告诉屈大哥别省着用,我这里还有的。”
“你啊,别老是蒙头做事,整天待在这里炼药练毒的,人都被熏出病了。”
“殷家不是我能随意走动的,再说,我喜静,要是碰上罗姑娘,我不是自己倒霉了么。”
“唉……这几天家里被她闹得鸡犬不宁的,传封又整天冷着一张脸,下人也战战兢兢的……但我也不好说什么。”
“当然不要说,最好就待在自己的院落,若非骁城如今动荡不安,你回自己的家,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华凡璎就怕她心软,她的好意,殷传封根本就不领情,“我现在只希望罗姑娘别太快嫁进殷家——至少在你可以回骁城之前,不然以她平日对你的态度,你在殷家的日子会更难过。”
殷筱柔暖暖一笑,感谢这个为她着想的女孩。只可惜这个轻灵俏丽的女孩失去了生气,曾经笑意闪耀的眸如今已沉静无波,紧闭的心扉关着伤痕累累的灵魂。
门外,偷听得一清二楚的罗云萱凤目凌厉,精美的妆容流露出阴狠的气息!不可饶恕!绝对不可饶过她!
翌日,丞相来访,殷传封让华凡璎近身伺候,使着眼色要她多留心待会儿的事情。
“他就是当朝丞相,你记住了。你们三人里,如今就只有你见过他。”
“他不是大人你的师傅吗?连提拔你的人都要对付?”
“谁说我要对付他?”
“难道不是么,只有让你动了杀念的人,你才越是这般云淡风轻的语调。”华凡璎自问年纪虽小但心眼不小,即使不想留意的微末小事,她还是会敏锐的捕捉到,霎时,她豁然明了,“原来,这也是你不愿迎娶罗姑娘的原因之一。”
殷传封如鹰的目光威慑住她:“……凡璎,太聪明,有时也是一种罪过——管好自己的嘴巴。”
“说了不该说的,确实会给自己带来祸害,但不聪明,却是一种慢性自杀——陷入圈套而不能自拔。”华凡璎一副精灵的模样却面无表情的学着他的冷笑,倒有几分滑稽的冷幽默,“这是孙大娘对我说的,看来,这句话该是出自大人你的至理名言。”
“……很好。”
殷传封难得被挑衅之后,不怒反笑,却是那样耐人寻味;本是自己所不能容忍的嚣张,但看她一副理直气壮的小人姿态,小小的身躯站得笔直,纤白似雪的脖子在棉絮里若隐若现,无暇的瓜子脸温润如脂,个子才刚够得着自己的肩膀,若凑近了,只怕还能闻到她身上的乳香,明明就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却如此老气横秋,不免令他有几分想笑的冲动。
进屋后,华凡璎端着茶盘伺候在丞相身后,坐在一旁的罗云萱瞥了她一眼,不屑一笑:“傻愣着干什么,茶凉了也不懂去沏壶热的来。”
本来丞相正投入的与殷传封议事,但被罗云萱这么一嚷声,两人的目光都焦聚在华凡璎身上了。
“怎么了?”
“还不是来了个娇贵的丫鬟,斟茶倒水都要我提醒,一点也不机灵。”罗云萱抱怨着,同时观察者舅舅的神色,果然见他露出惊艳的目光来。
“传封,你去哪里找来这么标致的丫鬟?”丞相啜了口茶,果然凉了,“来,替我把这杯茶换了。”
殷传封微微颔首示意,华凡璎垂首默默的走了过去,接过丞相手中的杯子,然后退出门外。
什么?怎么就这样平淡?舅舅这样的反应并不是罗云萱意料中的,哪个男人不是见色心喜的?纤纤十指纠着丝帕很不愉快,一双凤目不停的朝舅舅使眼色。
丞相哪会不晓得她的心思,瞅着殷传封蓦地一问:“传封,该不会是想收个通房丫头吧,这可不行,萱儿可还没过门呢。”
“学生不明白您的意思。”
好吧,既然徒弟装傻,那做师傅的就奉陪到底,丞相心里冷笑他的小伎俩,故意说:“把这么好看的丫鬟留在府里,难怪云萱要担心了。传封,你看,是不是该将她送走?”为了外甥女的幸福,他不介意做恶人。
“舅舅你别说了,传封不喜欢别人管家里的事。”罗云萱故意说得委屈。
“你又不是别人,管一下怎么了?再说,也不过一个丫鬟,传封,你该不会是看上了吧。”丞相笑这说,眼神却是冰冷的。
罗云萱又讨乖的说道:“舅舅,你向来治家严谨,府里的下人是出了名的服从低顺,带出去了绝不失主人体面;传封向来宽厚下人,管家也是个不中用的老东西,调教不出什么好使的丫鬟;要不就请舅舅把这粗鄙的丫头带回去,好好教导一番再送回来。”
“傻丫头,这殷府将来就是你主内了,何不试着亲自调教?传封,你说呢?”
“看来,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丫鬟,师傅放心,若云萱真不喜欢她,学生定会处理妥当,绝不委屈云萱半分。”殷传封气定神闲的笑着,模棱两可的回答,令丞相无法从中看出个所以然来;表面和平相处的假象,师徒两人暗潮汹涌的较量,渐渐拉开序幕。
陪着身材臃肿的丞相饭后散步,罗云萱遣退跟随的下人,就急忙追问。
“舅舅,你怎么不开口要了她啊?传封才不会真的赶她走,不过是让她回别苑而已。”
宠爱的外甥女对自己撒娇,丞相很难拒绝她:“就知道你这小丫头打的鬼主意,舅舅我是这般好色之徒吗?再说,那丫鬟气度非凡,不是会听话的人,任谁留在身边都招麻烦。”
什么丫鬟,分明是安排在自己身边的探子,看着罗云萱,丞相暗自叹息,这个美貌的丫头向来娇蛮却是个却心眼的,只会争风吃醋却不曾深思过殷传封的用意。自己这个徒弟不是个贪色恋花之人,外甥女虽美,却还不足以让殷传封用情到爱屋及乌的地步,更别说此时彼此师徒二人的关系微妙,亲近却疏远;于朝廷上更是派系渐分,牵一发而动全身。本以为有萱儿待在他边温软细语,自己就可以控制住这颗锋芒毕露的棋子,万没料到没想到殷传封的态度竟这般强硬,不仅拖延婚期,还暗中联手太子与自己作对!不,绝不会让你这初出茅庐的小子得逞!
“那怎么办啊舅舅?她竟然对殷筱柔说我坏话,不希望我嫁给传封,分明是想麻雀变凤凰!最近传封对我那么冷淡,舅舅,我很担心啊!”
“放心,舅舅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丞相边思索着,这时,长廊外屈翼风风火火地走过,竟丝毫没留意到他,“屈将军?他还在天城?”
“可不是嘛,他留在殷家这几天一直绕着传封打转,想说服传封出兵支援骁城。”
“骁城告急,但凭屈翼的本事,还能撑一些时日,不到最后关头,殷传封不会应允的。”沉吟半刻,丞相露出得意的笑容,“云萱,舅舅可替你想到好法子了,即可打发走屈翼,也可剔走你的眼中钉。”
罗云萱急得直跺脚:“要尽快!舅舅,传封很器重他,命孙大娘和萧途着重栽培她!传封怕我搅局,又怕我对你多说什么,自那一次后,他就再没让我去别苑了。”
清辉在梅林中花影疏斜,月光将长廊下窃窃私语的两人暴露无遗,他们黑邪的影子且长且阴,散发出恶魔般的气息。长廊十丈开外的华凡璎看着,不住十指相绞,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丞相的精明不亚于殷传封,卑劣更是更胜一筹;只是他太过自我,情绪外露且张扬,坚信无人敢与自己作对;而殷传封则轻狂慑人,狠绝可怕!
雪幕重重,红白清韵为这个浑浊的尘世增添了几分鲜活的纯净,点缀了无美的市井楼野,明明是个雅致的晨景,却因此刻听入耳中的话而冷然,失去了欣赏景色的兴致。案桌前笔墨伺候着,殷传封握笔的手顿了顿,扬眸看坐在一旁,姿态悠闲的丞相,但见他笑容可掬,可说出来的话叫殷传封想掐断他的脖子。
“师傅真会为屈将军着想,学生委实惭愧。”
“我们同为臣子,不都是为圣上,为百姓,为国家办事罢了。骁城存亡关系着国家的存亡,屈将军这忙,我们可要重视啊。”
“三万兵马,确实不多,从天城郊外吴参军那里调出不是问题,而骁城也容纳得下;但是,这没必要,骁城之急,不在这一时。”维持原意,殷传封就是不愿支援。
“但可防患于未然,同时,也让那些那幽蛮子有所畏惧,弘扬展露我朝的威武势力,不是他们这群乌合之众可以攻陷的。”丞相也不及,继续悠哉地说着,努力说服他。
“……好吧,三万兵马且不说,但是女探子?师傅,这是你的私心吧。”他的声音轻快,仿佛在与他开玩笑。
但丞相的眼神却转为犀利:“本相只是希望你的徒弟能快点为朝廷办事,这就是本相的私心。怎么?看来是你舍不得她们为朝廷所用,是你才有私心吧?”
“学生只怕她们三个初出茅庐,会祸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