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敖闭了闭眼,支手揉着眉心,喟然一声长叹。
每一个将士都跟着他南征北战,出生入死,看着他们挨饿受冻,他心里就像是有一把利刃,削去他心头层层血肉,疼痛难忍。
“快来喝些菜粥吧!”采苹手里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菜粥,用肩膀顶开帐幕,雀跃地跑进来,将粥摆在案桌上。
将粥摆在案桌上。
每只蓝花瓷碗里盛着半碗玉米粥,粥面上飘着片片简单青翠的荠菜叶儿,虽然稀薄,却让各位副将惊喜不已。
将军黑眸一瞠,霍然抬起头来,一叠连声地问道:“采苹,这是何物?”
“将军,积雪下面尚有残存的野菜,我挖了一些,又将玉米窝头杵捣成粉,两者混合熬成粥,虽然稀薄了一些,但是分给将士,还可以御寒抗饥!”采苹面带喜色,兴奋地将青花瓷碗递到将军面前,清澈如水的双瞳里眸光潋滟。
这句话听在众人耳中犹如天籁之音,章砃咽了口口水,不待孟子敖开口,抢先一步接过采苹手中瓷碗,轻抿一口稀粥,“还有咸味?!采苹姑娘,真是神了,你怎么会想到野菜呢?又从哪里弄来的盐巴?”
采苹莞尔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来竟是晶白的粗盐颗粒,“军里虽然断了炊,可是还剩了些粗盐,散在一边,我把它们重新收集了起来。”
“太好了!”章砃欢欣鼓舞的重拍一掌,“有了这些野菜,冻死饿死的人便可减少很多啊!采苹姑娘,你真是我们的福星!”
将军听罢,一双黑瞳炯炯,仿似被点亮了一般,深深凝视着采苹依然苍白的脸颊,眸底漾起一抹柔情与赞赏,良久之后,他面上喜色忽地一滞,视线挪移到她的小手上,原本纤细的葱指此刻竟然红胀粗肿,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柔荑,哑声问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土被冻硬了,野菜不太好抠出。”采苹被他的举动弄得浑身不自在,有些羞赧,从他温暖的大掌里抽出手来,笑了一笑答道。
“你一路奔疲劳顿,应该好生歇息,我派一些下人去剜菜就行了。来,先把这粥喝掉。”将军没有注意到她的赧然,自顾自地端起碗,吹了吹稀粥散出的袅袅热气,温柔地凑到采苹唇边。
旁边副将看到此情此景,心中皆是了然,相视一笑。
章砃打着哈哈,笑嘻嘻地后退一步,“将军,你们聊,我去吩咐多寻些野菜。”说完转身朝另外几人挥挥手,挤挤眼,“走吧,你们还杵在这里作甚?”众人忙不迭地退出。
对着将军的炙热对视,采苹面色稍有慌乱,她窘迫地挪开视线,轻喃道:“将军,伤员太多,我去帮他们消毒包扎。”
“呵呵”
将军闻言却是抿唇不发一语,径自凝睇着采苹酡红的腮颊,幽黑的瞳仁愈发闪亮,良久,才霍然轻笑出声。
听到笑声,采苹一怔,不知他为何发笑,却又不敢抬首对上他炽热如火的视线。
“采苹”
他放下手里的瓷碗,伸出粗粝的手指,食指轻轻挑起采苹的下颌,拇指则是在她白皙的下巴游弋摩挲,宛似在呵护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动作轻柔如风,“看着我!”
“嗯”
采苹似乎可以感受到他手指传递而来的柔情,她身子一僵,嗓子眼里挤出一个音节,缓缓抬起纤密的羽睫,瞳仁微微颤动,望向他深邃的潭眸。
“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冲出包围之后,我们便找一处世外桃源隐居起来,不问世事纷争,不管恩怨情仇,可好?”说时,他双眸微眯,流溢着粲亮的希冀之光,唇边噙着向往的笑意,经久不褪,他俊庞上刚毅生硬的线条,在这一刹间,被璀璨如阳光的笑意暖得温软,异乎寻常的好看。
采苹微微一怔,扪心自问,和他终生相伴厮守,可好?
自己在皇宫久等,不就是盼着那一日么?为何现在,没有那夜对酌之时,狂乱的心跳与激昂?为何开始犹豫不决?
将军见她迟迟不答,便认为她是默许,展颜露齿莞尔一笑,缓缓俯下头,雕刻般的俊唇慢慢凑近。
他的呼吸微微有些不稳,采苹发际,几缕长发被他温热的鼻息撩起,在腮颊边,缠绵轻舞。他眸底的光芒愈来愈亮,采苹目光一闪,不待反应,他微微有些干裂却炽热的嘴唇,已经印到她唇角。
采苹双眸一瞠,脑中却电光火石般闪过一双狭长的碧瞳,似笑非笑,静静凝睇她,带着几丝嘲讽,还有隐隐约约不易察觉的伤痛。
她的心脏,在瞧清男子碧眸底处伤痛的刹那,便毫无来由地狠狠一抽一痛,继而,脸颊竟是不由自主地轻轻一侧,避开将军已然靠近的嘴唇。
将军微微一愣,黑眸里闪过一缕失落。
“我……我……出去看看那些受伤的将士……”
采苹眼光闪烁,不敢看他失望的神情,支支吾吾地指了指帐口。
“好吧,我陪你一起去!”
将军怅然若失的笑了一笑,站直了身,撩起帐幕,率先走了出去。
帐外,呼啸的寒风如故的刮着,夹杂着几许飞扬的雪尘,铺头盖脸地卷到面上,带来阵阵寒意。许多战士正围着几堆篝火,兴高采烈地席地而坐,手里端着稀薄的菜粥,被硝烟熏黑的面上,带着满足欣喜的微笑。
此时看到一前一后走在营寨中的将军和采苹,他们纷纷站立起来,行礼问好。
“就是她,为了我们,徒手挖了一下午的野菜,一双细嫩的手都冻肿了!”
士兵们如此窃窃私语。
将军冲他们微微颔首,采苹却是停下脚步,双手做喇叭状,放在唇边,高声说道:“将军会一直和你们并肩作战,我既然可以冲进来,你们一样可以冲出去!为了等候在家的亲人,你们一定要度过这次难关,平安突围。有没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