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还没死呢，嚎什么嚎？”鄯烨不耐烦地甩了甩袖，歪身坐在龙椅上，虽然面上波澜不惊，但是滚落鬓角的汗珠，出卖了他的痛楚。
望着鄯烨因疼痛而紧拧的眉心，望着他迅速肿胀的小腿，采苹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大脑一片空白，她只听见心里头一道小小的声音轻语：他救了她……他又救了她……他因救她而被蛇咬伤……
想至此，她心脏一时抽紧，小脸愈发的苍白，双腿似乎只是凭借着着一股本能，像是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忽地冲上前，拨开众人。
那蛇若是有毒怎么办？若是有毒怎么办？
采苹俯下身，小心翼翼撩开他明黄色绣纹精致的长袍，她微微蹙眉，只见他泛着蜜色光泽的精实小腿上，有个小小的窟窿，正向外冒着污浊的鲜血，血色已经有些发黑。
鄯烨身子一僵，不发一语，兀自抿着俊唇，静静地凝睇着采苹轻柔的举动。
“可能会很疼，你忍一忍。”采苹飞快地说完，对着伤口俯下头去。
温软的唇瓣一触及他的肌肤，许是瞬间受到剧痛的缘故，他的身体抖了一抖，下一秒，原本冰冷的俊颜慢慢松弛温软下来。
“这样你会中毒”，他沉着嗓子，哑声地开口。
采苹置若罔闻，她按着鄯烨的脚，一心一意的想把他的毒吸出来，她迅速的吸一口，啐一口，将全部的注意力都倾注在他的伤口之上。
鄯烨不动，内心骤然间汹涌激荡，伤口的疼痛，像火灼般迅速蔓延开来，灼烧着他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他却全然不觉，一双潭眸眯成一条狭长的缝隙，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采苹专注的侧脸，刹那之间，他感觉，有个奇妙的小东西横冲直撞地闯进了他的心扉，使他冰冷的心里蓦地蹿起一股陌生的狂喜与激情。
她内心深处，也在紧张他，不是吗？
采苹吸了半天，再检视伤口，发现流出的血已经变得鲜红干净，没有了暗浊。
她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来，吐了几口口水，确定嘴里没有了血腥味儿，才用衣袖抹抹唇，轻轻地放下他的衣袍，“行了，待会儿御医来了，上些药稍微包扎一下就可以了”，采苹说完，忽然觉得四周有些异常的寂静，她诧异地扬起脸庞，抬眸看向鄯烨，却撞上他灼热的眼光，他的碧瞳异常的闪亮鸷猛，泛着莹碧惑人的光泽，像是燃烧的火焰一般，将她整个吞没。
采苹一时怔然，心脏猛地怦然狂跳。她不由自主地被他狂热的眸光吸引，一双清澈的黑眸，目不转睛地迎向他的凝视。
他的眸中有怜惜，有灼热。她的眸中有困惑，有诧然……
两个人就这样彼此凝视着。天地万物，文武百官，在这一瞬间，全体化为虚无。时间静止，空气凝聚，四周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只有两人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沉重。
良久，良久，鄯烨身不由主，他伸手去轻触采苹的发梢，然后手指沿着她的面颊，滑落到她的腮边。
他舔了舔干燥的薄唇，轻叹了一口气，放弃了内心的挣扎，碧绿双瞳溢满了对她的爱怜：“我……”他忘记了身为一国之君的权威与尊贵，对自己的称呼不知不觉间改了口，迟疑了一会才缓缓地开口，垂眸凝望着她美丽的黑眸，伸手轻柔地摩挲着她的面颊：“上次不是故意打你，还……疼吗？”
“你打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采苹咧咧嘴，勉强地笑了笑，他眸中的狂热让她感到不安，慌忙垂下眼帘，嗫嚅着开口。
“以后不会了。”
他无比低柔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弥漫开来，气息中好闻的味道顺着空气钻入她的鼻端，让她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为什么？”
她似乎无话可说，却又必说不可，以此来打破两人之间暧昧的缄默，以此安抚自己不安的心扉，她犹豫着，将这三个字困难地挤出喉间。
为什么？
这个问句在鄯烨的脑海中呈现短暂的空白，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不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吗？
望着眼前抿着唇角的小人儿，他的心头满是心疼与爱怜，心头满是混杂的情绪，让他久久都不能回答她的问题，只能暗自在心里自问：当他想到将军的影像很可能已经占据她全部心灵的时候，他害怕的是什么？当他看到白鸽替他们传书递情的时候，他害怕的是什么？当他想到自己很有可能会失去她的时候，他害怕的又是什么？
是什么？
爱吗？
这个无比陌生的字眼忽地雀跃着跳进了他的心房，让他蓦然蹙眉，有些不适，有些无奈，却也有几丝隐隐的喜悦与甜蜜在百骸之间交融，淡然而又生动。
唉！他放弃了内心的挣扎，眉心慢慢舒展，低下了眼睑，就算自己再怎么努力地佯装冷漠，再怎么努力地与理智抗争，那颗不曾让人攻占的心还是让这个女人莫名其妙的闯了进来……
或许在游戏开始之前，他便已经沦陷。
“皇上，皇上，御医来了！”
平福拽着御医的衣袖，一路咋咋呼呼地冲了过来，打破了鄯烨的思绪。
“皇上，奴婢该退下去了。”
采苹趁着御医给鄯烨上药的时间，匆匆作了一揖，转身欲走。她不想猜测鄯烨眸底俊面上焕发的光彩是为了什么，她也不敢猜测，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让她不知所措。
“不许走！”
随着耳边响起的低喝，采苹手腕一紧，被一只大手牢牢握住。她咬了咬唇，挣扎着抽了抽手，想要挣脱。
采苹的挣扎让鄯烨心里一寒。
“不许你走！”
他又重复了一遍，随即，略有疲惫地阖上了双眸，将暴露出的情感关合起来隐去了刚刚的狂热，一张俊颜又恢复平静，只是攥住她手腕的大手，又加了几分力道，手背上青筋突起。
采苹低眸望去，御医敷完了药，正要给他包扎伤口，虽然动作极其小心轻柔，可是，鄯烨的额上依然不停地涔出细密的汗珠。采苹心中一震，有些不忍，不再挣扎，只是别开了视线，不愿目睹他面上的痛楚与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