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苹姐,你这是不相信我吗?”紫鸢懊恼地跺了跺脚,噘起小嘴,气哼哼地转身另取来一只小盅,纤细玉手拎起白玉酒壶,倒了满满一盅,赌气般仰头一饮而尽,因喝得太急,被辛辣的酒液呛着,猛咳一下。
采苹见紫鸢被呛得小脸通红,眼眶里已经溢满了水光,心里懊悔不已,上前轻抚着她后背,嗫嚅着唇小声说道:“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不想伤害他。”
“难道我想伤害他吗?采苹姐,我都是为你好,你想想,两国联姻,我照旧可以嫁他,但是你逃跑的机会,却是机会难得,战争残酷,万一将军有个好歹,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紫鸢读懂了采苹面上的愧疚,便趁此惺惺作态,捏住采苹心软的缺点,一挤眉眼,将眼中的水花挤落一滴,面色委屈,楚楚可怜。
采苹垂眸缄默,将食盒阖好,提在手中,只觉得千钧沉重,心中踟蹰,呆立在原地不肯挪步。
紫鸢心中焦急,不停怒骂采苹性子堪比蜗牛,表面上却又隐忍着扮出笑脸,在一旁推波助澜道:“采苹姐,这菜若是凉了,皇上可是不喜。再说,皇上要是睡着了,我们也是一场瞎忙。”
采苹深深吸了一口气,握住食盒的双手,紧了一紧,推门而出。
紫鸢喜不自禁,随她身后,亦步亦趋。
“平公公,我特意备了酒菜,想见见皇上,谢谢他替奴婢寻药,劳烦公公代为禀告。”
鄯烨正斜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这句细微熟悉的嗓音忽地钻入他耳中,他身子一震,什么?她竟然置备了酒菜来谢他?难道,她已心有所动?他心内突涌狂喜,面上疲倦一扫而空,一挺腰身半坐起来,屏气,留心外面的对话。
平福滴溜溜转着眼珠,权衡利弊,按说这采苹主动来见皇上是件好事,可是皇上吩咐过,他甚是疲乏,已经歇息,不准任何人打扰。他挠挠头,面有难色,支吾开口:“姑娘,这……皇上已经睡下了,你还是改日……”
这个蠢材!
鄯烨闻听平福将采苹拒之门外,心中又急又怒,碧眸微眯,咬牙轻骂一声,再也稳坐不住,不由扬声高喝一声:“让她进来!”喊完之后,又觉得自己态度过于急切,重新抿紧了薄唇,双眸却是一瞬不瞬盯住了殿口。
窗外翠翠竹叶之上,仍有簇簇残雪,北风呼啸而过,残雪便在这肆虐寒风之下,轻旋飘落,盈然无声。采苹和鄯烨在龙榻旁边小桌前对坐,紫鸢垂手恭立采苹身后。珍馐佳肴摆了满桌,香气与热气交缠袅袅缭绕。
两人默默对坐,一时竟是无语,鄯烨只觉得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却是不知该从哪一句开头。只是唇畔噙笑,一双俊逸的丹凤眼,似眯非眯,凝睇着女子弧度姣好的下颌。
采苹在他的注视下,一颗心竟似不稳,惶惶而跳,闷坐了一会儿,率先站起身打破缄默,纤细葱指轻轻执起酒壶细颈,斟酒,双手捧杯,浅浅的笑着开口:“皇上,听平公公说,皇上为取药引,吃了苦头。奴婢心中甚感不安,仅以薄酒聊表寸心,以示感激。”
说罢,竟是仰首,将一杯美酒喝得寸滴不剩,旋即,新斟了一杯,递给皇上。
鄯烨挑了挑眉,知道采苹在暗示他酒中无毒,伸手接过玉杯。他腿部伤口刚刚痊愈,傅太医曾经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喝酒!
可是,他竟是不忍拂她的美意,毫不犹豫,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他拈起银箸,夹了一口菜放到采苹面前的小碟。采苹微微一怔,却还是缓缓低头,将面前的菜送入口中。菜肴香醇可口,甚是美味,可是采苹嚼在口中,却如同嚼蜡,毫无滋味。
紫鸢趁两人吃菜的空档,拿起事先准备好的锦纱,按照往常的规矩,细细的将鄯烨面前玉杯外的水滴擦拭干净,擦拭采苹所用玉杯时,却用了锦纱另外一侧。然后玉手提壶,乖巧的替二人斟满酒水。
皇上一双碧眸始终搁在采苹脸颊上,却是没有发觉一丝不妥。
“皇上,再喝一杯。”
采苹劝酒有些生涩,只知道捧起酒杯凑到他唇前。
“若是知道你会如此,朕早该上山取胆了。”
皇上垂眸睨着下颚边女子白净嫩白的小手,轻笑着叹息,语调似是轻描淡写,可是眸中却闪着满足喜悦的光芒,他微微俯首,就着女子的手,将酒尽数啜入口中,随即还伸出舌,舔了舔唇,面上兴趣盎然,姿态慵懒撩拨人心。
紫鸢仍是上前擦杯,斟酒。
采苹一杯接一杯的劝,皇上竟是来者不拒,毫不推脱,爽朗地将每一杯倒入口中。
酒壶已是空了大半,鄯烨微醺,俊绝的脸庞掠过几丝醉意,火辣辣地酒液下肚,在肚里像是燃起了火焰,熊熊灼烧,引起诡异的不适。可是他心中开心!开心到可以忽略身体上所有的伤痛不适。
采苹见他俊眉轻蹙,知道他酒已喝多,竟然有些心疼,纠结百倍,举杯的手僵滞在空中。
他如此兴高采烈,却不知,自己是为了将他灌醉,远走高飞。
“采苹”
他却是不等采苹将酒凑到他唇边,兀自伸手取过,修长手指拈着酒杯,摩挲杯身,碧眸宛如深潭底部的绿苔,在轻纱遮掩的烛光映照下,散着蛊惑人心的光泽。他将酒杯凑到嘴边轻啜了几口,然后抬眸,直视着采苹,被酒****的双唇轻轻开合。
“你知道么,上山杀狼取胆时,遇到雪崩,朕差点摔下悬崖,身体坠落的刹那,朕心里竟然有些害怕。”
说到此处,他略略一顿,似是在极力压抑喷薄欲出的情绪,又是抿了一口酒,语调稍微平淡了一些,“是害怕,朕一度认为,任何时候,朕的心中都不会存有恐惧,可是,那一瞬间,恐惧却是真真实实的蛰伏心间。采苹,你知道朕在怕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