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谁都没有料到李大帝与武后竟然让契苾何力屈居在谢扬之下,都以为这位老将定会心生不满。毕竟谢扬在大唐军方寸功未立,有如今的地位无非是因为太平公主殿下的原因。
然契苾何力是以心胸豁达闻名于世地,谢扬敬他三分,他更敬其九分。轻轻一捋那整齐的斑白胡须,他便笑着谦逊道:“我这把老骨头半辈子戎马,哪里还谈什么英姿,承蒙陛下相信为大元帅之副,必当竭尽全力。独孤将军和辛将军都是当日共事过的,此次便要偏劳二位了!”
他一面说一面指着薛丁山,露出了深深的赞许,对众将言道:“此乃薛仁贵大将军的长子,闻听西北有战事,便自动请缨。你们别看他这次传旨,缴旨地另有其人,他这次带了十几个东宫亲卫前来,将留在凉州监粮!”
薛仁贵三箭定天山,在西域这块可谓威名远扬,因此对于薛丁山主动请缨来这西北,众人都大生好感,而主动做了个人情地契苾何力自然就更拉近了和众人之间的关系。众人正乱哄哄一团地时候,一个军士忽然一头扎了进来。
“报,吐蕃发兵击吐谷浑,大破吐谷浑前军,而且还在北进!”
居然动作这么快!虽然知道吐谷浑如今必定不是吐蕃的对手,但谢扬仍然为吐蕃军的迅速动作而感到心惊,一瞬间,刚刚因为契苾何力和薛丁山到来而有些混乱的气氛一下子沉肃了下来,大多数人都看向了契苾何力,而契苾何力则瞟了谢扬一眼。
“吐谷浑新败,士气全无,可汗诺曷钵等人必定奔大唐求援,让州一线接应一下他们。”
谢扬虽说觉得吐谷浑实在太不经打,但这应有之义不得不提,见契苾何力也在点头,他沉吟片刻,便对这位老将军道:“契苾将军,军情紧急,宜早不宜晚,不如召集如今在凉州的众将立刻碰头,先通报了内外消息,然后再作决断。但是,凉州州洮州甘州等地,必须即刻进入紧急戒备,一来防止有奸细,二来也便于将来决定进退。”
一时间,整个凉州大都督府立刻运转了起来。文官们开始计算如果吐谷浑人内附,那么需要在凉州附近划定哪一块地盘,武将们则开始派出自己的亲兵回去通报自己的部下。新官上任三把火,虽然契苾何力不是那种嫉贤妒能的主将,谢扬似乎也不是没担当的,但万一被这时候抓住了痛脚就没意思了。
而在真正的作战会议召开前夕,谢扬和契苾何力一正一副两位元帅却在那里看地图。凉州大都督府原本就是为了防范吐蕃和吐谷浑,屡屡有人进出吐蕃,地图已经有相当的精度,只是仍然难以达到那种高比例大挂图的水平。
“陛下既然决定要援吐谷浑,那么,就不能仅仅地采取被动守势。吐蕃大约以为我大唐一心东征无心他顾,那么,就必须打得他们狠!只有像昔日侯君集大胜吐蕃那一次,让他们知道我大唐不可战胜,方才能保得几十年太平!”
契苾何力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旁边的谢扬微微颔首:“我虽然在波斯带军征战过几年,但终究还是第一次在大唐亲临战阵。大方向就有劳契苾将军来拿,我只有一点要说,那就是必须杜绝将帅争功!为了争功拿牧民假作军卒,为了贪功而不顾全军方略而冒进,甚至纵兵劫掠这种事情,在战局未定之前,这些都可能招致败局!”
“大方向自是元帅和我共同参详,但元帅后头的提点正合我意!”
契苾何力就担心谢扬自恃在铁血征战过而对大唐军队胡乱指挥,一听到这一席话,心头大石登时安然落地,待听到谢扬一语道破如今唐军最大的弊病,他更是心生感慨。
昔日李靖何等功高,被人告状说打突厥的时候纵兵劫掠,照样没好果子吃,哪里像如今的军纪?还有如今那些将领,个个都生怕没仗打似的拚命向前冲,若是不肃军纪,只怕这仗更加难打。
胜者掠夺败者原本就是弱肉强食的道理,但怎么劫,怎么掠,那却是大有文章的。既然和契苾何力达成了一致,谢扬便露出了笑容,又道了几句恭维话,心中却盘算着如何进行有组织有纪律的劫掠。
这打仗开销那么大,到时候不想办法解决一点怎么行,大唐的国库又不是无底洞!
若论大唐和波斯,他倒感觉自己与大唐的感情更为深厚一些。很有些为以国为家,精打细算的感觉。
不说如今已经是铁板钉钉的驸马爷,就是从前当那冒牌太子的时候,也很是克尽职守为大唐的子民出过一段力。
对大唐的边防以及国库情况可谓了若指掌。如今新罗蠢蠢欲动,高句丽也并未完全平定下来,海东战场就像一个无底洞,牵扯了大唐若干了人力物力。
此时土谷浑与吐蕃交界处,吐蕃赞普芒松芒赞正在与刚刚从大唐狼狈窜逃而回的噶尔钦陵在吐蕃军营大帐之中说着话。
对于未能将谢扬在半路上设伏杀掉,芒松芒赞对噶尔钦陵并未多加怪罪,毕竟依照大唐如今的兵力部署,想着在唐境中杀死大唐的驸马,那是有些痴心妄想。
穿着袭小袖圆领直襟团窠花锦袍,袍长过膝,袖口领边绣着云纹花边,头上束着椎髻,胸前挂着宝石念珠的芒松芒赞看了一眼低头坐在下方的钦陵,安抚道:“能将谢扬自长安引出来,就已经是大功一件,就不要自责了。”
“如今大唐却在凉州州洮州一带持续增兵,据报已经达到了四万人马以上。”钦陵谨慎地看向芒松芒赞。虽然这位小赞普年纪不大,但一向心机颇深,很不容人小视。
尤其那位坐在赞普身后用黑色僧袍蒙住头脸周身的高僧,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就是连他都禁不住心中胆寒。